☆、谈话
带上做饭的阿姨和打扫卫生的大叔,明生医院总共就二十来个人,基本就是刚好能支撑一个部门正常运作的配置。院长就叫明生,带着一个助理撑起儿科,跟中医科的原医生是亲兄弟,但两人不大像,脾性也有些差别。
平时接触少,杨瞳从别人口中听个只言片语,也没摸清那两个人是什么性格。总结一下有关他们的评论能得出:原医生是个偃旗息鼓的哑炮,院长则是个大话痨,并且是十分具有政治意义但没什么建设意义的话唠。
这就决定了他的周五例会有多糟人烦。
一到下午三点五十,各个科室开始就“谁去开会谁留守”的问题进行一番礼让推辞。颜文字身为护士领头人,自然是要去开会的。剩下一个和杨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叫小孙,屁股黏在沙发上,直截了当地冲杨瞳道:“我不想去开会,啰啰嗦嗦每天说得都一样,烦死了。你去吧。你不是刚来么,去听听。”
冷战期的颜文字瞥过来一眼,嗓音尖利地对小孙嚷嚷起来:“你去吧你!约摸着这次开会该说旅游的事情了,你去看看院长咋说的。”
医院虽然破,不过每年还会组织集体出去旅游。也不去什么好地方,随旅行团三百块钱打包干,连头带尾说是三天,其实全在车上睡觉。下了车的那点功夫就是在公共厕所排队。
不过条件再恶劣都挡不住这帮人眼巴巴地盼着。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反正不去旅游就要上班,不给休假也不补钱,那还不如出去溜达,再累也比窝在那一小块儿地方强。
好歹出去见个世面不是?
他们春天已经出去过一次了,杨瞳正好赶上秋季这一次。听小孙提起一句,新人要干够多长时间才能公费,意思就是杨瞳才来几天是根本没有资格的。
杨瞳原本就不想受那个罪,更没道理字之后笑着让小郭快去。
结果他们开会根本没提旅游的事儿,反倒把处方的规范书写拿出来好好讨论了一番。据说院所有的门诊医生都涵盖了进去,警告意味十足——本来就没几个,之前发生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然后院长又提到护理上的医疗安全问题和责任心,也是一通训斥。到最后主题升华,强调各科室之间要做好横向协调,门诊、药方、护理紧密结合,杜绝任何不良因素的苗头。
杨瞳才明白秦昱言在这里存了心,由着自己把这件事闹得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作为一起医院内部纠纷,好在会议上提出。
杨瞳就是那个自以为聪明却被无辜当枪使的出头鸟,毫无悬念地就被划分到管理层那一方,对面是整个基层团体。
秦昱言这一招算不上心思险恶,但还是缺了点德。
人都有喜恶亲疏的区分本能,总有些人会说“虽然和我无关但我就是看不过去那谁谁谁的作为”,好像自己的立场十分坚定特别高尚似的。并且这种敌意很容易抱团,小范围传染之后就变成,孤立。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因杨瞳而起,连带着门诊医生和护理一起受训,甚至这两个部门之间都要生出嫌隙来了。
会后颜文字对着杨瞳的脸更沉了几分,连活络开朗的小孙看杨瞳时都有了几分不自然。药房另一个年轻姑娘照常摸鱼来输液大厅闲聊时,瞥杨瞳一眼转身就走。一副嫉恶如仇、苦大仇深的大姨妈脸。
我又没欠你卫生巾,用得着江湖不再见么!
杨瞳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也没跟谁打招呼,直接上楼找秦昱言讨要姨妈巾。秦昱言还在顶头那间院长办公室里谈事情,前厅有人叫院长下去看病时,她才跟着出来。
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她看见等在门外的杨瞳一点都不吃惊,率先进了办公室,用行动告诉杨瞳:“里边没人的地方谈。”
做饭的荷花姨滚上稀饭炒好菜,下楼看电视。从门前路过,秦昱言回头冲她笑笑,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整个后院二楼就只剩杨瞳和秦昱言两个人。
在杨瞳开口之前,秦昱言先截了话头,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抱歉。”
杨瞳觉得狡猾的人应该都是脸皮很厚,特别无赖的。不管什么事都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定反正不是自己的错,你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
对于不讲理的人,比她更泼皮就可以了,杨瞳的自尊心从来不在这方面体现。但秦昱言从来不嘴硬,错没错先道歉,还胸怀坦坦荡荡,有凌然正气加持。
杨瞳的火引子缺了氧气,挣扎两下没撑过去,熄灭了,成了个哑炮。
秦昱言站在那张艺术照下方,淡妆比照片更清爽,不同的眉眼却在杨瞳的视线里重合,变成一个人。
对方大开城门,举着双手缴械投降,完全没有抵抗就献上城池。准备好的枪支弹药用不上,杨瞳站在对面反倒有种扑了个空的无力感,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来质问什么的。
秦昱言尝试着替自己辩白,却还是坦诚地承认了:“也不是说利用你,不过当时就是觉得这有件事拿出来说,比空口白牙突然提出来效果好。”
杨瞳冷笑:“是挺好,门诊和护理都快打起来了。”
秦昱言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哪儿会少了矛盾?又不是深仇大恨,过两天就忘了。不过对你是真得挺不好意思的,我跟院长说的时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在会上提出来。要说咱们医院的医生,就属他自己的方子最难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