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门口卫生间洗脸。
听见雪屏说:“老韩,嫂子那边你就别管了,刚才我给家里打电话了,家里都安排好了,嫂子早上给送三兆殡仪馆去了。明天殡葬的事,和白鹿原的墓园也打好招呼。”
老韩没有吭声,想必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忽然雪屏就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见我洗完脸就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在走廊里,雪屏说:“老韩今天这事情,让人是几头忙。我也不知道你是老韩的啥亲戚或者啥朋友,但是,我看得出来,老韩很信任你。这样也好,逢见这样的事情,是得几个他能听得进去话的人,你没有事情,就呆这里吧,省得我一人当几个人使。一会招呼来人,一会给老韩拿药,还得支应村上的事情,还要打听那边家里的事情。人在难中,你多出些力吧。”
见我点头,雪屏轻松地笑了。
☆、26
看来老韩真的伤得不清,老是昏昏沉沉的,还伴有还有呕吐症状。
医生说,脑内有淤血,脑压高,还有呕吐症状。于是吊瓶一天给挂好几次,消炎,降压,降压,消炎,反反复复,复复反反。
他清醒一点的时候,问他吃不吃东西,他就只摇头,就是不说话。也往往,在醒来不到一个小时后沉沉睡去。
中午时分,老韩还在昏睡的时候,他的两个孩子来了,后面紧跟着老韩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孩子的眼睛想必是在家里就哭红了,踏进房门,女儿看见老韩歪在床上的惨样,止不住干嚎一声,又哭出声来,多亏会计雪屏给拦住了。
这是一个皮肤白皙,单眼皮的美丽女生,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聪慧。儿子相对要木纳一些,就是不说话,眼角有着淡淡的泪痕。
而老韩的姐姐看着是非常善良的人。两个人几次都硬是崩着个脸,当眼泪快要流出来的时候,就赶忙用双手捂住脸,而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渗了出来,从手背滴到衣衫上。
我把面巾纸递给雪屏,示意她递给伤心痛肺的这些女人和孩子,连忙把地方给他们让出来。
雪屏就给她们摇手,低声说,在医院里不兴哭。
老韩的两个哥哥低声嘟囔,“嗨,他舅家人真是太难缠了,好像谁诚心谋害了娃他妈一样,刁难个啥嘛!”
他们肯定想解释一下来得这么迟的原因,雪屏连他们这样的话也阻止了:“别的话不说,叫老韩少费些心,对谁也没有坏处。”
看见一家人期期艾艾的样子,看到老韩无言无语地昏睡在那里,我的心快要碎了。
老左打来电话,问啥时候回来,晚上想吃什么,我说,我回不去了。他就问,衣服拿回来了,你啥时候试试,在床上放着呢,不合适了可以换号码和颜色的。我说,你买的,你就穿吧。他还要说什么,我就挂掉了电话。
如果老韩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我想,也许,我就一辈子那么真的随老左混下去了。但是,老韩出现了,在他出事前我已经喜欢上他了。现在他出事了,是那么地需要我,我在心里暗暗决定,只要你老韩还喜欢我,你就是从此后成了植物人,就是瘫痪了,傻了,我小辉也跟你一辈子,跟到我生命的终结。
我这不是咒老韩吗?
在走廊里,看四下无人,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孤独地坐着。
我想老韩的家里肯定乱成一锅粥,听老韩哥哥讲,孩子他舅家来人闹腾,闹地跟谁诚心想害谁似的。农村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两口子过日子,人活着你关系不好吧,只要没有离婚,打归打,吵归吵,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死了,对不起,前面你所有的不是,全部都是害人致死的理由。不是我不懂道理,我就是不跟你讲道理,这时候跟你讲道理了,我就是软蛋。以前我的气没有办法出,现在出了,你还不能开口,你还得受。
老韩现在没有在家,要是真在家,他两口子关系比较差,丈人家不丢他的人才怪呢。反正他们不可能来医院闹腾的,人一安葬,闹腾也就没有意义了,基本上就平息了。
走廊里,一对老年夫妻相扶持着走过来,那个老汉粗燥的大手扶着老婆婆的肩膀,估计是低档病房的病人要去洗手间吧。老婆婆走路不太稳当,老汉就不停说;“走慢点,走慢点,我说给你拿个痰盂吧,你还不用。非要我搀你去厕所,都这把年纪了,还这样靠着我,万一我死了,看你咋办!”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笑得那样宽容。那老婆婆瞅了老汉一眼,也笑着说:“你想死啊?叫我死了以后你再死吧,要不,我哭你给哭死了,谁照顾我?”说着说着到了厕所门口,老汉就喊:“里面有人吗?没有人的话,我就搀我女人进来了,她不方便,要人帮忙的!”
我的心就给这场面电了一下:老韩能和我以后有这样的感情吗?能不离不弃一直到老吗?
尽管岁月把他们彼此的爱都打磨平了,但是,这爱,还在闪烁着不灭的光芒。
也不知道我在外面坐了多久,看见老韩的病房出出进进了几批人,老韩的家人却始终没有出来。我不知道以后老韩会让我在这些人面前出场,我对这个问题比较茫然,给张文清胡乱编,那是急中生智,对他家人,那就看老韩的了。
正在胡思乱想,看见雪屏把老韩一家人给送出来,我想可能是老韩醒来了。我忙站起来,正好雪屏看着我说:“老韩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