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我偏袒归家人。即便旖如拒不招供,乃属客氏势力的裴映矜势必死于这栽赃嫁祸的叛国罪,身作与父同罪的首犯之一,旖如本无可能幸免于难,可归敬和对外称是畏罪自尽,冒险将之移送他处。一旦事发,不仅前功尽弃,归氏一门更会因为栽赃陷害边疆大吏,举族遭灭。旖如亦知个中利害,未有反驳,反是凄然一笑:“我晓得。他是归家人,和客相不共戴天。留我苟活于世,反是他优柔寡断。在别苑的时候,更是屡度对我用强,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污我的身子……”撂起袖子,淡淡几十条鞭痕,触目惊心,“他到底是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定要我心甘情愿,向他低头。”
兴许那场清倌竞拍,不过是归敬和欲借此磨尽旖如的锐气,料定不会有所差池,最后竞得苦命佳人的只会是他归二公子。而择选这地处偏远北地的满芳楼,许只是归敬和笃定这里无人熟识往日深居闺中的裴家千金。可未想这满芳楼的花魁与繇州州牧往来甚密,自鸨母处知晓皇都来的归二公子良为娼,且防其自尽,令鸨母派人日夜监视。花魁隐感事有蹊跷,遣人将州牧请来平凉城。同为边疆要吏,少隽往日与裴州牧颇有交情,且因是仰慕羲和第一女官吏之名,有年元日朝贺,旖如曾央父亲带她同往枺莱,曾与女州牧有过一面之缘。惊见应已身故的禺州州牧之女,不知内情的少隽起先踌躇,毕竟仗义施援,公然开罪归家人,许会祸及兰沧侯府。可见故人之女遭此剧变,不忍她流落风尘,任人糟蹋,因而打算找个无名小卒代竞,顺道试探这归家二公子到底是存心羞辱旖如,还是别有意图8是未想,最后我这个偷天换日的德蘠亲王亦然搅和其中,佳人旁落,归敬和自然心有不甘,更恐其道出归家设计陷害禺州州牧之事,第二天便去满芳楼打算给旖如赎身。然是未想chū_yè恩客捷足先登,只得低声下气寻来客栈。
幸尔登徒子很是机灵,任归敬和旁敲侧击,一问三不知,惟是颠倒黑白,顺溜胡诌自己即要过门的媳妇最喜胡闹,女扮男装来逛青楼,待他这个急得满头是汗的未来夫君找到寻花问柳不亦乐乎的顽皮媳妇儿,适逢清倌竞拍,看台上那个小姑娘很是可怜,自家娘子吵着嚷着要给如姑娘赎身。拗不过娘子一味痴缠,本是血本无归,竞下了清倌。可知她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娘子心软,便收她做了贴身丫鬟,可未想这如姑娘竟是他归二少爷的心上人,便将旖如召了去,让他们二人单独密谈了半个时辰。登徒子惟道归敬和出门的时候,面色晦败,黯然离去。旖如却是若无其事,直至待刻方知这刚烈的小妮子去见归敬和前,问苍祈要了把匕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割腕明志。立誓不会将他们归家的恶行告与云州尹与滕州牧。”
可告诉我别无二致。若换作其他悲天悯人的良善女子,许会同情她的遭遇,央求身作繇州地方高官的云霄设法替裴氏一门沉冤。可我现在是茈承乾,归家的外孙,姑且不论大义灭亲,归家一门便会大难临头。兰沧侯府与朝廷的关系微妙,苍秋本便不愿卷入这桩恩怨是非,加之掳劫亲王,更不可能主动招惹归家人。苦笑了笑,我平静道:“可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身中邪术,弑父杀母。囚禁岩d,遭人掳劫,祸不单行,两度遇险。柳暗花明,与当初劫走她的男子重逢。已然身心俱疲,只愿远离世家恩怨,朝堂是非,可有因必有果,父辈造下的冤孽接踵而至。
“兴许外祖家造孽太深,才会有之后天理不容的女戮亲母,倍尝生不如死的折磨。”
冰雪聪明的小妮子已然猜知我的身份,瞠目结舌。我唇角微牵,平声静气:“本宫姓茈,名承乾。正是害你全家的归氏一门极力拥戴的德藼亲王。”
两虎相争,乃至累及旁众,皆是为了一个欲字。欲生贪,贪生戾,最后斗得两败俱伤,追根溯源,无非是为那得即大统的储位。虽然一个茈承乾,断不足以抵偿他们裴家上下数十条性命,可茈承乾一死,归家人便彻底失势,之后树倒众人推,落得何等凄惨境地,再与我无关。
“虽只我一条性命,可我若一死,不但是为你枉死的家人报仇,也可从此断了归家人的念想。”
淡凝旖如按在腰侧微是轻颤的手,我轻笑,转眸看向门扉:“登徒子,你可听好了。”
因是有女巫司将我诱出别苑的前车之鉴,他断不会从我之言,上街闲游。深凝虚掩的门,我心平气和,然是不容置喙:“我是心甘情愿给屈死的裴家人偿命,你若出手,我便自行了断。事后你也不可杀了旖如替我报仇。”纵有不舍,可这是归氏一门欠下的血债,有欠有还,很是公平,“你就当作从来没有遇到夕儿这个人,等我死后,将我的尸身火化,撒进大海,许便能归去原来的世界。”
早先已然露了破绽,当是默认,我闭起眼,澹澹而笑。然,良久过后,惟听哐当一声,我睁眸,便见匕首落地,旖如泪流满面,惨然笑说:“小姐你是傻子吗?哪有外姓人偿命的道理。何况你还是金枝玉叶,怎能自降身份,替归家那门畜生赎罪?”
我缄默,半晌摇首苦笑:“就算是畜生,我身里也流着他们的血,不见得哪里高贵。”
相凝而视,旖如终是一声轻叹,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