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灰色的,很柔和,带点悲伤的神色,看一眼就会叫人怕得要死,因为你能从那里面看到一切终结的样子。
梵天看着他。
“你不高兴,国王。”他开口说,“为什么?登上天帝的宝座是无数功德积累的结果,你本当为此高兴骄傲。”
友邻王呆然地看着梵天,他发现自己在说实话。“我无法高兴,”他说,“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里。我登上天帝的宝座,不是因为力量和荣耀,而是贪婪和阴谋。”
梵天注视着他。他轻叹了一口气。
“毗湿努坚持要让我见见你。”他说,“他的确有他的理由在。好了,国王……”
创造神朝友邻王俯下身去。感觉到他的接近,友邻王一阵晕眩和颤栗。
“你不要恐惧你的责任。”他低声说,“无论原因是什么,因缘和业力牵扯你走到这一步,天国也的确需要一个治理者。你十分优秀,理应得到这个地位。”
梵天直起了身子。
“我知道你害怕没有力量,天神不会服从你,”他温和地说,“这没有关系。我给予你力量。国王,从今天起,你也能得到天神一样的寿命和权力。而且……”
友邻王感到一阵热量穿过骨头,直顶眉心。
“从今之后,凡是你视线范围内的,不论是天神、仙人还是什么生灵,都将不得不服从你,难以违抗你。有了这项力量,你可以放心地治理天国。好了,去吧,国王!”梵天说着,微微一笑。那笑容老得像一片烧焦的枯叶。
“……毕竟,我们都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友邻王晕头晕脑地走出来。
宫殿外,他的侍从们还在等待他。他听见他们在谈论,言语里提到他出生的王国,语调远非恭敬所能形容。
他混沌迷茫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亮光。
那个王国。
他的愿望。
那个王国是祖先留给他的馈赠。太过狭小,太过贫瘠,以致于周围环伺的忙着彼此倾轧的强国连吞并它的yù_wàng都没有。
他作为这王国的继承人长大,看着自己的国家如何被强国视为可以随意践踏的草坪。他辛苦地治理国家,确保人民都能活得安康,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才干有抱负的君主,却只能看着周围的强国那些昏庸残暴的国王蹂躏国土,挥霍权力,浪费财物。
那些东西要是在他手里,本可变出奇迹来。
他梦想着如果自己拥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他梦想着如果自己的国土能从海岸延伸到白雪皑皑的群山脚下。他梦想着如果自己治下有亿万灵魂……
如果他是大国的君主,他原本可以令人间不再畏惧阿修罗和天神战争的狂暴。
如果他是天帝,那么他原本是可以令三界都成为乐土。他会比骄奢的天神做得更好,比傲慢好战的阿修罗做得更好。
他梦见自己是一条大蟒,盘曲在天神的宝座上。
可梦醒来,他看着自己的几万国民,窄小的国土,明白自己根本连穷兵黩武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神庙里祈祷,颠三倒四,语调混乱。
他诉说着自己成为三界之主的美梦。
一个他本以为永不会实现的美梦。
友邻王的呼吸紧促起来。
侍者和天女们突然停止了说笑,他们意识到了他的出现。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告诉他们,这个矮小的人类国王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东西让他们不得不在他面前束手而立,心怀敬畏。
友邻王看着他们,视线延伸到了远方。
他发现自己现在可以看得真远。星辰运转,世间百态,远到近处的这些两股战战的蠢材们全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到远处伐楼那正朝他走来,他身后跟着群神。他不需介绍就一个个认出了他们,他能从他们的神光、动作和举止里读出他们的名字、性格和能力,知道他们能去到的最高天界。这么一看,他们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于伐楼那,哦,他装模作样,身上还带着贝类和海藻的臭味。他竟然还觉得他十分可怕过。
友邻王觉得自己只想大笑。
他心情好极了。看着朝他走来的群神,他开始考虑加冕之后第一件事是不是就该拆掉那难以攀爬的水晶台阶。
十四
男人渴得要死。
他昏昏沉沉地坐在马背上,两眼发直,又累又饿,但却是渴让他眼前直冒金星。
此时正是秋季。太阳并不是那么刺眼,空气不是那么炎热,树荫依旧浓密,雨水充足,到处都找得到干净的水源。但男人知道自己的渴不是因为喝不到水。
他想喝酒。喝能让胸膛都燃烧起来的酒,喝让四肢毛孔里都渗出热量的酒。他想喝酒。
□的红马停了下来。男人身体一倒,下马时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扶着马身子清醒了一会。对酒干渴好像烧坏了他的脑子。他那聪明的红马扭过头来拱了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