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耸的殿堂真是辉煌,犹如吉罗娑山的银顶。但它的规模和大小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它的结构中蕴含的变幻莫测的空间感,是凡人根本难以想象、更毋庸说建造出来的。但这景象只是进入他的视野,他却眉头紧锁,难以全身心欣赏它的壮丽。实际上,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伐楼那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友邻王的心绪。长袍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动,如同海浪拂过。“来看看这边,”他轻声慢语地说,“您的宝座就在那里——”
那不是我的宝座,友邻王险些冲口而出,但海神停住了话语。友邻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发现海神的视线停留在丹陛前站着的一个少年身上。他穿着打扮就像个王子,眉目间带着慵懒的神情,像是刚从午睡里醒来。
友邻王意识到海神的神情有丝微妙的僵硬,但伐楼那随即优雅地一鞠身,向那少年合十行礼。“跨越三界者、莲花眼的三界主宰竟然会屈尊出现在这厅堂里,真是少见,我等感官之福。”他嘴里说。
友邻王吃了一惊,那少年原来竟是毗湿努。他也急忙朝他行礼。
毗湿努没理会伐楼那,他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过来,歪着头打量友邻王。
“哦,”末了他开口了,“那么你就是他们选出来接替我哥哥的那个国王?”
友邻王感到尴尬,他合十低头,“承蒙诸位大能的天神错爱。”他低声说,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羞辱。
但毗湿努看着他竟然笑了。
“真奇怪,国王,”他说,“你应当兴高采烈才对,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友邻王把头更低下去了一些。“重担在身,难免忧心忡忡。”他说。他意识到束手站在一旁的海神不喜欢这谈话。毗湿努的出现显然不在他的计划里。
“不就是治理个天国么,有什么好愁的。”毗湿努懒洋洋地说,“就算是像我哥哥那样的笨蛋,原本不也一直干得不错么。”
他朝伐楼那挥挥手。“这主意的确挺不错的,西方的主宰。让人类的国王来代理天帝,嗯,我把这事告诉了梵天,我们都挺喜欢这个主意。”
海神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世尊的意思是什么?”他说。
“还能是什么,”毗湿努说,“梵天想见见新天帝呗。我不是说了么,我和梵天都挺喜欢这个主意。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带他去见见梵天。怎么说?”
伐楼那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友邻王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蒸腾起来的阴沉气息,海王隐约嗅出了事情脱离自己控制的征兆。但伐楼那最终极好地控制了自己。他后退了一步,长袍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盐痕。
“那么有请世尊了。”他礼貌地说,“我在这里等二位归来。”
毗湿努在前面带路,友邻王心里的不安都快满溢出来了。他看着守护者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毗湿努突然说话了。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国王。”
友邻王僵直住了。毗湿努回头看他,他眼里盛着半个宇宙。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国王。有着白色野兽形体的神祗这样说。
他几乎想要拔足转身逃跑,但毗湿努却再次看着他笑了。这笑容让友邻王意识到这外表亲切随和的毗湿努与湿婆一样可怕。
也许是更可怕。
“没什么了不起的。”守护者轻声说,“按着你的意愿去行动吧,国王。命运会为你安排好位置。”
“再说了……”他声音放得轻了一些,“就算被人利用,难道你不会利用回去吗?”
友邻王的灵魂一震。
毗湿努笑了笑,一伸手,指向远处,友邻王抬头看去,随即睁大了眼睛。
他方才还在穿行的宫殿、花园和走廊都消失了。城市消失了。大地消失了。天空也无影无踪。
他站在一个奇妙的地方。浅浅一层带着暖意的水覆盖在地面上(如果地面存在的话),明明没有地势高低,却在轻缓地流动着。而举目望去,水中到处都是莲花。连绵不绝的莲花一直盛放到视线所及的尽头。它们形态美妙,带着凡间生物永远难以达到的丰盈、完满和精致。友邻王模糊地意识到,和这些盛放的花朵比起来,就连他刚刚看到的永寿城都显得粗鄙。
他茫然地在漫到他膝盖下的水中走起来,只走了不长一段时间,他就看到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人朝他走来。那人行走在水面上,一步一生莲。
友邻王跪伏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或是不幸,竟然能在不长的时间相继见到了所有的宇宙支撑者。
“起来吧,国王。”梵天的声音温和文雅,但却带着难以描述的疲惫感和苍老感。
友邻王抬起头。他被吓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看着一个怪物。
梵天的模样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朱红衣服,四肢柔嫩可爱。但这孩子却有老人的神情,老人的声音,以及最恐怖的,宇宙间最最衰老的眼睛。
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