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对着身边的桌子狠狠一踢,上好的楠木桌霎时倒转乾坤,桌上的摆盘酒菜哐当跌到地上,肆意横流。
庭内一片死寂,唯余墙外的梧桐叶随风舞,沙沙的声音叠在人的心上,重若千斤。远处脚步声急促,像催命无常勾魂而来。
第45章 旄头夜落捷书飞
“镇西大营校尉孙威参见王爷,”一个身穿盔甲的人跑进来行了个军礼,单膝下跪道,“末将已按照王爷的吩咐,在刺史王宪、别驾汪集、司马吴承水等人家中、各处私宅别院抄捡黄金六万七千三百两,珠宝奇珍以千计……。”
孙威一项一项地呈明,众人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圣命未下,殷元昭竟敢先行抄家。待回过神来又不知自己家中是否也遭了此劫,脸色瞬息万变。
王宪身子一歪,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汪集连忙扶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宪顺了口气,向着北方抱拳拱手,厉声道:“我等好歹是朝廷命官,即使有罪,也有陛下和朝廷做主。肃安郡王如此罔顾法纪,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他一出声,和他同气连枝的官员也想着先发制人,皆是应和连连。
殷元昭轻笑,听在大家耳里,犹如闷雷在人间炸响,让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半晌才又听得殷元昭道:“诸位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来呀,请上谕!”
齐越连忙撤了笔墨,将桌案摆正做了香案,张迟则燃了香炉奉上,几缕青烟袅袅。梁益躬身捧了黄底折本,置于桌案之上。庭中众人面面相觑,眼前好似万点金光闪耀,脏腑心血就要喷口而出。
唯有汪集反应迅速:“臣恭请圣安。”其他人见状忙稀稀落落地跪下,参差不齐地三呼万岁。
“遵上谕,锦州之事由本王自决,不容姑息。你们口口声声以朝廷和陛下为借口,打量本王不知道你们的心思,真是可笑至极。你们在锦州多年,治下如何,扪心自问可对得起陛下殷殷期望。”殷元昭在跪着的众人身边踱来踱去,厉声严词揪得人心皱成一团,再难舒展开来,只盼着尘埃落定。
碧空雁阵掠过,留下两尾余痕,殷元昭朗声数落锦州的罪恶,围着的兵士严目睥睨,伏地的身子颤抖个不停。风啸叶涛之中,只觉他的声音忽近忽远,或如重锤敲击,或如片羽划过,不让人有半刻宁静。
“锦州之事,本王已悉数奏明陛下。”
良久,众人终于听到他总结陈词,都明白大势已去,再无往日的嚣张气焰。王宪亦是心如死灰,瘫倒在地上,仿佛对自己的下场了然于胸。
殷元昭一声令下,重甲在身的兵士独独押走锦州府衙众人,其余十二县大小官员又生出些微希望,毕竟锦州地域广,若是一朝之内尽废,难免地方不稳。果然殷元昭直言由他暂代锦州事务,请他们回去安分守己,驱除污弊,方能有戴罪立功之机。众人经此一事,已知这位郡王眼中难藏污垢,回了县内俱是一番整顿,只求功能抵过,保住前程。唯有崖知县县令被撤,殷元昭怜惜柳青云之才,命他暂任崖知县令。而柳青云有殷元昭背后撑腰,在崖知县大刀阔斧,除弊政清,重审林敏一案,又深入百姓中间,为他们解忧排难,一时贤名传遍十三县,受人称赞无数。
锦州百姓听闻王宪等人均被收监更是弹冠相庆,纷纷走出门来庆贺。城门旁的“风言闻事”又得青睐,府衙门口的登闻鼓日夜不停,好似要发泄出积压十余年的不满和怨愤。殷元昭又调用将士剿匪除患,天朗日清。和王宪他们有牵连的商户唯恐受到殃及,私底下动作不断,可惜宅第均被殷元昭派人看守,道未经许可不许擅离锦州,一时之间锦州是百家欢喜几家忧。至于又牵扯出告老还乡的前任锦州刺史的贪污舞弊案,则是后话了。
而在殷元昭奏章抵达上京之后,顷刻间皇城气氛冷然。内廷传出消息,嘉平帝看完殷元昭所奏,即命内侍出宫传递圣意。接到传召的重臣急忙整衣备马,心内暗自揣测不停。
时值傍晚,大明宫前余晖照耀,龙翔凤围的白玉柱上祥云斑驳,四方殿檐各立九爪蟠龙,龙威赫赫。
立在殿门前内侍眼尖,看见金锦和顾凌前来,踹了徒弟进去回禀,自己迎上去急道:“两位大人可算是来了,众位殿下、相爷都到了,陛下就等您二位了。”
顾凌抱拳告了罪,低声问道:“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內侍小心做了口型:“锦州。”
说话间,殿内传来声音,出来的内侍躬身道:“两位大人请。”
顾凌和金锦对视一眼,皆敛眉凛目,抬脚跨过门槛。到了御前,才发现殿内立着十余人,除了已封王的皇子、新开府的怡王殷元昀和王赟、谢普以外,还有吏部礼部的尚书侍郎,刑部的郭平林正,以及羽林卫将军陈文,俱是屏声歇气,默然候在一边。不过王赟比之以往少了几分得意,想来锦州牵涉到王家,肃安郡王和王家无旧,岂会姑息。
顾凌两人已是来迟,连忙伏身行礼,嘉平帝只让他们起来,随后即有内侍将一封奏折呈给他们。顾凌和金锦不敢怠慢,急急翻开奏章,只见行文极长,足足折了三四番。字迹强劲有力,箴言酌句,正是殷元昭奏闻锦州官员不法。
两人越看越是心惊,奏章中言道,锦州府衙众人不惧朝廷典宪,肆意妄为,蒙蔽上听,理当严惩。更列明王宪等人七宗罪,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