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后抿紧双唇,像是一种认可,更似一种肯定地重重拍了两下他搀扶的手,“好、好哇。”
裴辎重点下头,喊了一声石川:“送三叔回去。”
安顿好老岳父,裴辎重对艾莉说:“身上都是酒味,我先去洗个澡,然后送你回酒店。”
艾莉打了个呵欠,“我也在这儿胡乱睡一晚得了,干嘛还要回酒店啊?”
“你不行。”
“啊?”
裴辎重笑笑,摸了摸她头顶,“留这儿太危险,我可不敢保证半夜会不会变成一只大灰狼来把你吃掉,所以你……”
“我走,还不行嘛。”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关系,他呵呵地笑着的时候,脸上翻卷出至真至情的浪潮,冲刷着他用理智筑起的铜墙铁壁。
裴辎重一身清爽走出来时,艾莉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这些日子为了他们的婚礼应该把她累坏了。
他正犹豫还要不要叫醒她,她却身子一歪慢慢睁开了眼睛。
裴辎重将她扶起来,蹲跪在沙发边,抚着她的手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艾莉晃了晃脖子,“累倒不累,就是好充实,有这么多人为我们操办婚礼,自己都不好意再偷懒儿了。”
“走,我送你回去。”裴辎重立起来,带着重重的鼻音说。
艾莉伸出双臂,和他耍赖道:“身体太沉了,你拉我起来。”
裴辎重上前去拽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虽然他没有丝毫醉态,但毕竟是喝了不少的酒,艾莉被他身上的酒气所冲,揉着鼻子向后躲去。
他双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圈在他的气息之中,恶作剧似的对她的鼻子又呵了几口气,“我刚才刷牙了,你闻闻。”
艾莉挣扎着向前拥开他,他不依不饶,两人笑闹着抱成一团。送她回去时,他没有开车。
他们坐在后排,为了驱散车里的酒味儿,他按下了一扇车窗。这让她想起刚认识不久,他也是这样喝了酒,开车来学校里找她。
湿热的晚风温柔地灌进车里,艾莉用手拢着被风刮起的头发,默默地观察着裴辎重的状态。他除去呼吸稍稍加重,声音略微沙哑之外,一点酒后的丑态也无,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喝了多少。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只有天知道。
她一下又想起石川对她说的话,他只有在求醉时才会醉——大概在那个时候,清醒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吧。
也许是发现她偷偷的注视,他突然转过头来,修长的指尖停留在唇边,“明天上午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d-day-1:距离婚礼还有一天
一年前,费艾莉随李华凤的车来到这里,暴雨中视线艰难地穿过层层由人群和雨伞组成的黑色墙幕,穿过无数条从伞尖儿滑落串成线的雨珠,最后到达他笔挺的背影。
伫立在那儿的他像一座大山,孤峭得令人仰止。而那时的她呢,完完全全是个置身事外的过客。她体会不到他悲切的伤痛,她只能借由别人的死陷入对生命的沉思和致敬。
“这里是我们的爷爷和爸妈,打个招呼吧。”他说。
艾莉深深地鞠躬,“爷爷、爸、妈,你们好吗?我是费艾莉……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会好好的生活,请在天上保佑我们吧。”
“以后,你都会陪在我身边,对吧?”
他翻过了千山万水,简化了千言万语,来到她的面前,问出口的只是这轻声的一句。
艾莉注视着这个隐藏了满身伤痛的男人,牵上他的手,微笑着说:“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我们,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好吗?”
艾莉回到宾馆,取上前些天给老费拿去熨洗的礼服,再给他送过去。
艾莉按了半天门铃,老费才来开门,她边往里走边说:“礼服都烫好了,给你挂在这儿,明早可以直接穿。”
她见老费不出声,背着手,头上有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她身后。她放好衣服,走过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老费赶紧摇摇头,否认道:“不疼。”
艾莉见他样子怪怪的,故意引开他的注意,迅速从背后抽出他的两手。
她瞬间呆若木鸡。
这是一双父亲的手。大大小小,狰狞遍布的黑色伤口顺着手指的纹路挣裂,由于泥垢长时间地侵蚀裂口,污渍早已与皮肉生长在一起,留下了一道道如风干的泥沟般触目惊心的疤痕。这些疤痕仿佛带着各自的记忆,随着手的劳作会再次原样重现,渗出血液,它们就像活跃的火山般不定时地喷吐出地壳的岩浆。
艾莉盯着这些被强制撕裂的伤疤,双手颤抖,泪水畜满了眼眶,“你这是干嘛啊?”
老费有些难为情地说:“闺女,你帮帮我,看看能不能让它干净一点儿。”
艾莉前前后后共换了三次水,先将干裂的角质软化,再用软毛的牙刷沾上牙膏反复地轻轻洗刷,每一盆冷掉的水都混浊着鲜血和污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