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月夜凄迷的离回】
王历十六年一月二十七。雪还在下。
利威尔策马护送着一个拉着箱子的马车走向蜃字楼。
今日据说是琴师的生辰,郡王特地挑选了礼物送给琴师。
年关将近,雪依然很大,整座王都似乎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片寂静,如同荒芜。
官道总有人清理,所以行路并不艰难。只是路面有些结冰,湿滑难走,马匹的蹄上包裹着棉布,车轮上绕着铁链,冰雪在他们身后拉开破碎的痕迹,利威尔听着那冰层浅浅裂开的声音,闭着眼睛任凭马匹径直向前走,仿佛陷入了很深的思绪之中。
这几日,“髑髅”刺客的行迹似乎隐蔽了很多,很久都没有听到又有哪位高官被刺杀的消息了。但是利威尔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他总觉得“髑髅”是在做准备,他们要做完全周详的准备,他们要成功的杀死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的其中之一。
或许是君主,也或许是他们的郡王。
利威尔不能放松。
他在王都打拼了这么多年才走到现如今这个位置上,他不能因为“髑髅”的一次刺杀就失去剩下的全部机会。
他不能输,否则王都就会将他抛弃。
他抛弃了北地,在王都之中挣扎,如果连王都都抛弃了他,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接纳他。
他太孤独了,他害怕这种孤独。
马匹车驾留在了蜃字楼,利威尔和几个搬箱子的小厮踏上了去无栖小楼的船。
在船上他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在无栖小楼的阁楼上有一扇敞开的大窗,那里隐约坐着一个白衣的人影,他的面前摆着长桌,桌上好像放着琴。
那个人会是琴师吗?他是否又看到了船上新来的客人们?
利威尔盯着那个窗口看了很久,那抹白影始终都在那里,不移不动,静止的如同一座放在窗前的雕塑。
冬日的风雪笼罩了他的视线,天空灰蒙蒙的,利威尔觉得那寒气进入身体彻骨的冷和疼,他不知道坐在高楼窗口前的那个人是什么感受。
他的手握住了刀柄,刀柄也是冰冷的,好像他怎么握着它都不会被暖热一样。他有些怅然的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陆地,门口没有坐着那两个小童,门半敞着,外面放了很多装点精致的箱子。
那应该都是其他的世家贵族送来的礼物,却被琴师全部堆放在门外。
利威尔突然有些担心郡王的礼物会不会最后也像这样一样被他们堆在门口,高高的像座小山。
侍从入门报备,然后两个小童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屋子,站在利威尔面前,仰头看着他。
“琴师邀统领进去喝茶。”
“琴师说天冷劳烦统领特地看望。”
小童一人叠着一人地说着话,然后松开手让出了他们中间的路,笑眯眯的做了手势。
“统领请。”
利威尔还有一份茫然,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了那栋像禁地一般的小楼。小楼内部中空,阶梯螺旋而上,几乎没有隔绝的屋门,他抬起头能直接看到黑黢黢的屋顶。利威尔有些眼晕,慢慢收回视线,然后看到站在二楼扶手旁的白影。
琴师正站在那里,这所屋子的奇特构造让他和他的距离看起来并不远,琴师穿着白色罩银纱的袍子,宽大的外袖上用白线绣着一片一片的羽毛,琴师亚麻色的长发垂散在肩头,幽绿的瞳孔深沉而剔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利威尔的时候,令利威尔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小童站在楼梯前面,等候着利威尔。
利威尔慢慢地走过去,扶着扶手拾阶而上,整个空间被螺旋上升的阶梯拉得很长,却又似乎压得很扁,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走到了和琴师同样的高度,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远。
楼上有一片宽敞的大厅,面对一侧有两扇打开的大窗,能直接看到蜃字楼。
是利威尔来时看到的那扇窗。窗前放着长桌,桌上摆着琴。奉琴的少年并不在这里,只有琴师一个人站在宽旷的厅里,周围雕栏画柱摆设精致奢华,琴师一身素色不点妆容,冷澈的就像北地的雪。
利威尔和琴师相向而立,琴师静静地看着他,碧绿的双眼缓缓地眨了一下,那一刻他荒凉无物的眼瞳之中好像突然就印上了利威尔的影子。
“有劳统领替我谢过郡王。落雪天冷,统领喝杯茶再走吧。”
屏风侧旁放置着矮榻,中间搁置着红漆的矮桌,两个小童跪在榻前准备茶具,房间一侧的火炉上水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利威尔侧头看了眼窗外,大雪纷飞,视线里一片苍白,寂寥地令人心寒。
他回过头,看着琴师,抬臂拱手。
“多谢琴师。”
【直至夏蝉解蜕的冬鸣】
周例休沐,利威尔又去了蜃字楼听曲。还是上一次那个吹箫的小姑娘,跪坐在软榻上,呜呜咽咽地吹一首悠长而温柔的《雪融》。
北地所有的乐曲几乎都和冬雪有关,那是个没有春夏的地方,每一天都很寒冷,每一天都在下雪。北地的人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眼瞳,他们善于打猎,身体强健,性格粗犷,仿佛是生存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的精灵,哪怕厚雪埋到腰际那么深都依然能找到地下藏起来的种子和果实。因为残酷的环境,北地人性格开放热爱一切能够让他们感到温暖的活动,跳舞、滑雪、摔跤……北地人的心和他们的那片雪原一样大,他们热爱自己的故乡和自己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