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眼神微微侧开,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只是此刻却带了点冷淡的意味。“亦或许是我想的太多天真,以为这世上没有驯服不了的狼,却忘了狗都是从狼驯化过来的。”
虽然这话直接将他比成了狗,但是利威尔并不恼怒。他垂下眼睛,平静地回答:“公子为天上云,不论飘往何处都无需在意他人所想,随心所欲;而我等只是这地上的烂泥,不变作他人喜欢的模样,就只能被踩在脚底下了。”
公子的视线慢慢扫过他,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慢慢地笑了。
“你说的没错。北地现在也不过是这王朝君主脚下的一块烂泥而已。”
利威尔心中一震,抬起头去,金发公子却已经转身离开了酒馆。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披着纹绣星月飞雪的黑色大氅,在苍白和黑暗两种颜色的夜幕下的王都里,就像一头孤独而冷傲的狼。
利威尔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天他所看到的琴师的背影。
他们的背影都是如此□□不屈,像承载着狂风暴雪却依然不肯弯折的竹,好像是即便被折断了,那竹刺也要狠狠地扎一下人才甘心一样。
那两个人一黑一白的背影渐渐重合,只有他一个人孤立在风雪中。
紧紧地握住了刀,最终却蜷缩了下去。
【直至最终忘却的回响】
琴师在郡王参加宫中家宴的前一天回到了蜃字楼。府邸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利威尔觉得很不习惯。
郡王是个爱热闹的人,虽然他不是,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突然变回冷清,让利威尔觉得有些恍惚。
这两日他休沐,无事可做,竟然来到了蜃字楼。
“啊呀,这不是郡王府的统领大人吗。”蜃字楼管理清娼的妈妈见过他很多次了,看到他进门,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统领这次是一个人啊,自己来玩吗?”
“啊,算是吧。”利威尔心不在焉地说。
“呵呵,这两日,蜃字楼刚刚新来了几个干净漂亮的小女孩,既然是统领自己来玩,妈妈我也就不藏着了,统领尽管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妈妈一边将利威尔拉近门一边靠在他身侧笑着说。
“唔……”利威尔有些窘迫,他很少来这些地方,来了也只是为了郡王的玩乐,自己来玩倒是第一次,对于妈妈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不……不用了……叫几个会弹琴唱歌的就行了。”
妈妈看着他暧昧的笑笑,却没多说什么,将人安置好了点点头下去吩咐了。
利威尔坐在房间里,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那些柔软的坐榻,色彩氤氲的垂纱,空气里浮动着脂粉的香味和热酒的气味,令他有些不太习惯,不由得想到了郡王府里冬雪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安心。
妈妈领着几个姑娘走进了房间,抱着琴的,抱着琵琶的,拿着萧的,身姿轻灵妖娆,眉眼间带着妩媚。
姑娘们一一落座,抚琴的少女含笑问道:“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利威尔歪着头想了想。“会北地的曲子么。”
几个女孩们相视一眼,掩唇矜持又艳丽地笑着。“瞧大人说的。大人想听北地的什么曲子?”
利威尔垂下了头,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让女孩们都觉得他是不是想得太入迷睡着了。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眼睛盯着拿萧的那个女孩说道:“《祭雪歌》。”
那女孩被他的视线吓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其他反应,垂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举起长萧发出了一个短促的清音。
利威尔其实不记得这首曲子。
他忘记了太多东西,关于北地的,几乎是全部。他不知道北地有什么音乐,但是和阿诺德家的公子见过面之后他就对北地的一切开始心心念念起来。他看了关于北地的书,去问了郡王府同为北地人的仆从,还去王都北地人的酒馆里喝酒。他想找到一丝关于北地的熟悉感,可是总是很难。北地像一个虚无缈缥的国度一样存在于他空洞的心中,他知道他来自北地,他知道那是一个终年寒冷下着大雪的地方,他总是会回忆起一片大学中的小木屋,天很黑,但是在白雪的映衬下一切又都显得很明亮,他看着树上的雪不堪重负的落在地上,木屋的小窗里摇曳着暖暖的火光。
那就是他和北地的一切。
上一次郡王在蜃字楼宴请阿诺德家的公子,请琴师弹奏北地的《髎歌》。琴师没有弹,他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关于《髎歌》的记载。他甚至怀疑那只是阿诺德公子的一个玩笑。
今日他来蜃字楼,其实是想去问问琴师关于北地,关于《髎歌》的事,可是直到进了门他才想起来,琴师是王都的第一琴师,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听蜃字楼可爱的小女孩们问他“大人想听什么曲子?”他茫然的回忆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东西,却想不起一首有关北地的曲子。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一缕箫音突然滑过他的耳畔,那声音像是从他的脑海深处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中翻出来的一样,遥远又模糊,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了那缕箫音的名字。
《祭雪歌》。
那是一首古老的北地箫曲,是乐师们为了纪念那些死在北地冰天雪地里的武士们而做的一首……
悼曲。
只是后来这乐曲被不停的修改,最后变成了北地人民在年末的天祭上,献给神明和逝去英灵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