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练高高挑起了眉头，似乎没想到他心思敏锐到能察觉到这个，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

笙箫默也没看她，这时他脑中有无数纷繁复杂的念头袭来，它们纠缠在一起，几乎令他头昏目眩。

致使香魂返故乡……这句诗中间三个字倒过来读，正是返魂香。

而返魂香，是据说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灵物，但仙界之中从没有人真的见过，人们都只当那是遥远的传说而已。就算是当年的夏紫熏，爱香成痴，也从不曾将念头动到那虚无缥缈的返魂香上。

笙箫默原本绝想不到那么久以前秋练唱过的一支歌儿里，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巧合。但一直以来他对秋练的一言一行都格外在意，而他今天刚刚才从秋练口中听到过那三个字。

“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是秋练在绝情殿里对千骨念过的诗。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这决不会是巧合！

一瞬间，笙箫默眼前浮现出秋练离开绝情殿时那飞快的一眼，还有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微笑，一切都异常清晰。那时她看的正是之前命露月川焚起的香炉，里面的香料是笙箫默亲眼看着她抛给露月川的。

至于那香料究竟是什么，那时他不知道，也没顾上问，可现在，答案不是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吗？

想至此，笙箫默终于在一团乱麻理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这就是你为自己多准备的那条出路，返魂香？”

秋练面色从容无比：“曰惊精香，曰震灵丸，曰反生香，曰却死香……一种六名，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者在地，问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这是《海内十洲记》中所记载的。”她娓娓道，“‘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这诗曾令我耿耿于怀很久，有段时间几乎魔怔了。我开始无法抑制地对返魂香好奇、向往，甚至迫切地想得到。后来我想，管他呢，既然放不下，那就试着去找找它好了。反正就算找不到，我也只是白花了时间，而时间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不记得自己找了多久，只记得真的很久，久得我都快忘记初衷了，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找到了。而那时候，我早已经学会接受现实，把一些事深埋在心底。所以我发现即使达成心愿，可它却也无法安慰我了，而且返魂香对我来说也根本没用。于是我又想，好吧，那就研究一下吧，总是聊胜于无。”

她微微一笑：“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笙箫默慢慢道：“你应该是钻研出了返魂香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奥秘吧。”

秋练有些惊讶：“你说的很对。”

笙箫默点头道：“这其实不难猜。返魂香是令死者回魂，那就需要人的肉身不腐，魂魄也要完整。而千骨的情况却严重得多，她形神俱灭，是你收回她的三魂七魄，又在绛珠内润养重塑，才勉强保住她魂魄不散。要以这样的魂魄还阳，本就不容易了，更别说千骨刚才在三魂七魄都不稳定的情况下强行散功。

可即使如此，她却依然转危为安，顺利还阳了。我想这其中定有那返魂香的作用，也就是这一个月来绝情殿中日夜熏烧不绝的那炉香。而且这一炉香，一定是比典籍中记载的返魂香效用更加强大，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应该是你研究透彻了之后，改良的作品吧？”

秋练笑着拍了拍手：“了不起啊，思路清晰有理有据，你全说中了！”

笙箫默轻舒口气：“但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在歌中伏下暗线，是不是你改的这香用法上有什么特殊？”

“你又说对了。”秋练转身继续向前走，这一次笙箫默却紧走几步追上去，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倾听着她，“香名返魂，是因为这香能引领游魂重归躯壳之中，能凝聚魂灵通醒神气，而不会迷失在幽冥中。而她，那时她魂魄散佚，情况很不好，所以我要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对人间没有丝毫留恋了。我唱那支歌儿，有三分是我在试探她，也是我在赌。而结果你也看到了，她确实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她心里有很多的不甘和怨愤，在她说出‘香魂返故乡’的时候，我袖中的返魂香就和这股意念产生了感应，分出一缕牵住了她的魂魄。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笙箫默感叹一声，却默然无语。

随着更深地步入竹林，他们脚下的泥土愈加湿润松软，渐渐有淙淙声传来。再走几步，一条浅浅的溪流蜿蜒而过，溪边堆叠着几块白石，石缝中探出一丛碧油油的兰草。

秋练上前几步，随意坐在石上，又拨弄了一下细长的兰叶。一张琴递到她面前，她抬头，笙箫默半弯腰捧着琴：“现在，你应该是想弹琴吧。”

秋练侧头看看他，接过琴横在自己膝上：“你怎么知道？”

笙箫默直起身：“十年前，你第一次来**殿时，在这里说过，是个弹琴的好地方。”

秋练试了试音，又调整琴弦：“你还随身携着琴？”

笙箫默微笑：“我这**殿里虽不如绝情殿，琴房中满是历代掌门的珍藏，可还是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的。这张琴音色还不错，是你走后我得的，一直想让你看看。”

秋练失笑，顺手在琴弦上一抹，琴音清泠泠响起，如风入松林。

笙箫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玉指冰弦相映，听着她指下的琴音和着流水，在万籁俱寂中，格外明澈。

他听得出了神，一直到秋练弹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