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 在深谷里回荡如鬼泣一般,抬尸的汉子也忍不住后背发凉,绮罗不时看向关悬镜耷拉的尸首,胆大如她,也不由自主哆嗦了下。
“就这里了。”绮罗指着前头, “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人来。”
陶叔点头, “那就这里, 深夜风大, 绮罗姑娘不如先回去,这里老奴会看着。”
绮罗点了点头,又走近关悬镜的尸体看了眼,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 执起关悬镜的手腕, 再次确认他已经没有脉动, 这才慢慢放下。
“绮罗姑娘真是心细。”陶叔赞道,“做事滴水不漏呐。”
“这人太厉害,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绮罗对陶叔颔首道, “他要不死,就是咱们最大的祸患。有劳你把他埋得严实些,埋得越深越好。”
眼看风雨又有要来的势头, 绮罗拢紧披风匆匆上马,“驾”的一声原路回去。马蹄声越行越远,终于完全消失在深谷里。
暗夜里,一个披着墨色斗篷的瘦弱身体从林子深处踱出脚步, 他每走几步就要喘上好一会儿,不时扶着身旁的枝干歇上片刻,不过百步之远,他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蹒跚着走到关悬镜的尸首前,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蘸着血渍的脸,仰头叹了声。
——“侯爷。”陶叔搀扶住好像要倒地的薛少安。
“死了么?”薛少安脸色发青。
陶叔踢了踢关悬镜,又蹲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七窍散可以让人假死两个时辰,这会儿时候还不到,约莫再过一炷香工夫,他就会活过来了吧。”
“绮罗他们信了?”薛少安声音低哑。
陶叔不住点头,“听说鸠酒是夫人的意思,他俩便就信了。他俩知道夫人的手腕,小侯爷下不了狠心的事,夫人会做个决断,鸠酒体面迅速,也像是夫人的手法,何况老奴是雍苑夫人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疑心的。只是…”一脸沧桑的陶叔有些为难的看着薛少安,“刚刚绮罗姑娘说,这人厉害的很,他要不死,就会是紫金府的祸患…老奴斗胆问一句…真要放走他么?九华坡所见要是被他活着禀告朝廷后果难以想象呐”
见薛少安阴沉着不做声,陶叔忍不住又道,“这会儿要让他真死,老奴补上一刀就是。他要醒了…只怕…”
“我已经决定了。”薛少安身子抖了抖,挥开斗篷道,“你去守着小道,我留着…等他醒过来。”
陶叔顺从离开,死一般寂静的密林里,只剩下薛少安守着一具尸身,夜风急急,像是随时可以刮走这个病弱的中年男子,薛少安迎面扬风,时不时低咳着,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关悬镜睁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关悬镜想去找父亲,七年不见,也不知道父亲还记不记得自己,他要见自己早早下去陪他,该是会怒斥这个儿子窝囊无用,枉死这一遭吧。
地府阴风阵阵,冻得关悬镜齿间哆嗦,他动了动手脚,见自己有没被小鬼捆住,索性坐了起来活动着筋骨——不对,关悬镜顿住动作,死人也会觉得疼么?
他抬手看去,栎容给自己包扎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稍稍一动就疼的很…也不该啊,死人还会受伤痛?
关悬镜环顾周围,踉跄的差点倒地——半丈外,薛少安正阴森望着自己,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薛侯爷…”关悬镜喉结动了动,“你…也死了?”
“我没死。”薛少安咳了声,“你…也没死。”
“啊?”关悬镜惊得跳起身,错愕的东看西看,“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是哪儿?薛侯爷怎么会也在?没死…我明明咽了气啊。”
“这是湘南后山,九华坡外。”薛少安深喘低语,“你当然不会死,送去的鸠酒,是我亲手换去,那不是鸠酒,而是可以让人假死的七窍散,服下后两个时辰,你会气息几无,和断气无异。是我救了你的性命。”
薛少安刻意把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重到每个字都被关悬镜听得清清楚楚。
“侯爷救我…”关悬镜有些茫然,“薛灿要我死…他是紫金府的人,侯爷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是紫金府的人!”薛少安拼尽力气低低吼着,“他不是!他不姓薛,他是姓姜的,姜国人,他是姜虔的儿子,不是我的。”
关悬镜隐约听出什么,他静静等着薛少安平复下情绪,悄然走近这个愤怒的男人,轻声道:“九华坡里…薛灿筹谋的事,侯爷是不知道的,对不对?”
“婉儿也不知道。”薛少安攥住关悬镜的衣袖,“婉儿也什么都不知道。”
“辛夫人也不知道…”关悬镜低喃自语,忽的看向薛少安急促的眼神,“如果我没猜错,辛夫人…出身姜国辛氏马场,她也是姜人吧。我知道云姬有几个兄弟姐妹…原来…薛灿该是辛夫人的亲外甥。”
“只是外甥。”薛少安急道,“婉儿原本是想救马场的亲人,她不想管别的闲事。一个远嫁的女儿,还能做什么?不过顾念骨肉亲情罢了。可惜马场的人都死了,去姜国的死士生怕一个人都带不回来,这才捡了姜虔的儿子带回来交差…”薛少安胡乱急道,“人都已经带回来,还能杀了不成?婉儿心软又善良,她顾念和妹妹的情意,这才…这才留下了薛灿…薛灿也立下重誓,会好好待在湘南,绝不惹是生非!绝不…惹是生非!”
听薛少安气息虚弱,关悬镜示意他慢些说,可薛少安哪里停得下来,他扯着关悬镜的衣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