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南门已开,宣明门还怎么守得住?不然开城投降吧!”
宣明门外秦军列阵,城头竖立的几支玄色旌旗被一阵烈风吹刮得几要折断,一排排弓箭手神情疲惫,只在暗夜中露出一顶顶冷冰冰的兜鍪。
执掌城门的虎旅将军眉头紧锁,转身下了城楼,大燕最后的、仅剩的一支骑兵队伍于他眼前列开,队伍中兵士个个严肃着脸面,都在等待着最后一声命令:或是开城投降,或是殊死一战。
“没有大司马军令,亦无陛下明旨,宣明门是最后一道防线,你我就算战到最后一滴血,也要守住皇城!”
“是!将军!”
一阵清脆的马蹄铃声,自皇宫方向拐出一骑,将这一队骑兵严整的阵型自末尾扯裂开来,最前的守将眉头较方才更紧,微翘首望向一条曲曲折折从队伍正中剖开的行道,夜色浓郁,迫得他虚了眸子,这才总算看清那一匹马上驮着的人,正是乐安王慕容臧。
“京师虎旅听令!”慕容臧未有一句是多言废话,径直站在那将军身前面对全军举起手中虎符。
一道门外。
王猛策马自军中步到军前,撑一手遮在眉眼之上,向城头眺去:“怎么了,邓将军?打不入这皇城?”
“您倒是会说笑。”邓羌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不想劳师动众、再发攻势了,谁知这守将畏畏缩缩,不肯出来与我说话。怎么?陛下等急了?”
“陛下倒是不急——”
“城下可是王猛将军?”
王猛与邓羌同时抬起头来,正见城头站出一人,由身旁人替他撑着火把,勉强照亮了一幅面目,王猛不顾邓羌阻拦,策马上前一步,向城上喊道:“正是。”
慕容臧挥了挥手,城头的弓箭手纷纷撤下。
“开城门!”
一扇城门开启,王猛回头与邓羌对视一眼,而后手上一挥,身旁亲兵得命,松缰越过城门入到皇城中去,城头慕容臧眉头微皱,暗暗抬起一只手,向身旁的守将一挥示意。
过了一会儿那亲兵自城中策马而出,于王猛和邓羌耳畔几声嘀咕,二人会意,由王猛抬起头来再度喊道:“请将军亲率城中军队丢下兵器,由城门而出。”
慕容臧拱手算作答应,前脚撤下城头,方才在城上听他挥指的守将早已替他牵来马匹,慕容臧握紧手上长矛,自肺腔深处艰难提出一口气息,缓缓播撒进夜晚潮湿的空气之中。
“随我杀!”
城头弓箭手一瞬就位,拉起满弓向城下射去,王猛拉紧缰绳向后撤,留邓羌横起手中长矛,带领秦军对冲向自城门杀出的慕容臧与其所率最后一队骑兵。
这是怎么了?
戈矛相接,战马嘶鸣,冷兵刺入身旁一人的胸腹,再拔出时带出一捧热腾腾的鲜血,在黑暗之中辨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
忠良,什么是忠良?奸佞,什么又是奸佞?
耳边是两军对冲时的喊杀动静,双方都是拼尽了全力在嘶喊,一声声震耳欲聋,却使人正是在这时候、这环境,忍不住想到一些从未想过的问题。
比如,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却是想喊也喊不出声来,抑或是的确已经喊了出来,自己听不到罢了。
明明可以跟随皇帝的车马逃离,为什么还要回来?
胯(烦死了)下马儿长鸣一声,翻起前蹄,露出一副肚皮正拱人戳刺。
现在这样,算得上什么?救国?可笑,分明亡国的就是他,谈什么救国?
坐骑又是一声哀鸣,随后身子偏倾,带着他重重摔倒在地。
突然就想起了小的时候,两泓灼灼目光艳羡地追随着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的将军们,但却似乎已经记不起来了,那时心中是如何做的盟誓……
最初最单纯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被丢掉。
浑身的骨骼仿佛已经撞散了,这时候胳膊倒是不再那么痛了,慕容臧躺在地上,使了使劲,终究没有爬起来。
太原王……上庸王……太宰……太傅……
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不过这下总算能够动弹了,弓身缩脖将嘴中含着的荤腥一口气吐出来,之后胸腔中一阵空荡荡,且还有些凉飕飕的。
谁一开始就是坏人呢?这世上,谁又是第一个变坏的人呢?
眼前一阵明明灭灭,渐渐耳边也没了声音,慕容臧弓起的身子,慢慢松下。
王猛与邓羌率部进入戚里,这往日王公贵戚的居所如今空了多半,燕国侍中皇甫真的府邸与范阳王慕容德的殿观相对,都在一片微弱灯火下保持着一份难能的宁静。
苻坚与张蚝、郭庆的兵马入了皇城,几名士兵撞开了正阳殿的大门,里面此刻已经是空无一人,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燕主竟不在宫中?”
赵整与宋牙跟随在苻坚的身后,一路跨过宝殿,在苻坚撩摆入皇帝上座之后一人择了一侧站定。
“想必早就从偏门逃跑了。”赵整颔首答道。
苻坚点点头,从乱糟糟的桌案上随意捡起一份奏表展开来扫视一眼,微弯唇笑道:“燕主看来不常在此处理政啊,嗯?”说着抬头两边各看一眼,君臣三人一齐笑出声来。
苻坚率先止了笑,合上手中奏表置回远处,向着宋牙吩咐道:“出去遣人支会张蚝与郭庆,叫他们务必做到对后宫中女眷秋毫无犯,待安置好看管人手后,速来此见孤。”
“是,陛下。”
张蚝、郭庆遣人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