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蚝对他回抱一拳,道:“郭将军放心——”
“将军!”
张蚝与郭庆一齐回头面对着这一声的来源,正看见几人押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将军,方在殿外偏门处发现此人。”
“你是何人?”张蚝微抬下颔,向那少年问道。
慕容泓手上挣了两下,似乎欲脱开那几名兵士的扣押,听到这问话之后虽双手被反剪身后压着脊梁,却是硬将腰背挺得笔直,昂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张蚝,大声答道:“我乃大燕济北王!”
张蚝像是被他这幅气势逗笑,与同样忍不住弯了唇角的郭庆对视一眼,两人倒是不太计较他自报的那份名号,只是问道:“你鬼鬼祟祟从偏门出来,欲向何处?”
“何人鬼鬼祟祟?我本在外面,正打算要进去。”慕容泓话说得理直气壮。
“哦,倒是我们的错,快,给燕国的济北王松开。”张蚝笑着将手一挥,那两名押着慕容泓左右肩膀的兵士松了手,慕容泓手一收,向前一步站得更直。
“那你可知燕国的皇帝去了哪里?”
“跑了。”慕容泓上翻白眼,倒是毫不掩饰语气之中的鄙夷。
张蚝亲自将慕容泓送进殿中,慕容泓在人群之中找到慕容冲和慕容凤,自行从张蚝身后跑了过去,剩下张蚝轻咳二声,对着殿中人道:“天王有命,妥善安置后宫女眷,不得犯其秋毫。”
殿中本抱缩一团、瑟瑟发抖的各宫、各府顿都显出一幅梦中一般不可置信的神情,幸好都是亲眼见了慕容泓毫发无损地进来,彼此看过彼此,一片纤声唏嘘夹带着惊喜。
“哪位是故燕国的大司马?”张蚝突然问了一句。
殿中坐于可足浑身旁的慕容冲皱了眉头,分别向慕容泓、慕容凤、慕容麟三人投去目光,又朝后看了眼同样警惕不安的可足浑氏,张蚝也不急,重又问了一遍:“哪位是故燕国的大司马?”
慕容冲最终看向慕容泓,后者向他点一点头,他于是站起身,向外走出几步。
“在此。”
张蚝待他走出时只打量了他一眼,眼前少年华服衣袍,领间却不知为何沾染了一片已干涸的血迹,趁着颈间与面上洁白干净的肌肤,好看的眉毛因警惕而蹙起,看向他的一双眸如笼在湿漉漉的烟雾之下,倒不能说是减了多少澄澈,而是平添一丝幻惑。
张蚝眉梢微有一刻颤动,之后倒也没过多反应了,只稍垂目道:“如此,今夜就请代将各宫安置。”
转头又问:“哪位是冠军将军之郎君慕容麟?”
慕容冲回头看向慕容麟,后者手上一紧,攥住一截衣袖,良久站起来,走到慕容冲身边。
张蚝点点头,侧身请道:“冠军将军此次随军入邺,请郎君随我来。”
慕容麟又回到了昔日的吴王府,旧时的书房里点着几盏油灯,将室内点亮起来。他久久地立在门前,看着立在书房正中背对着他的慕容垂。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恐惧?恼恨?后悔?还是回忆?
说不太清楚。
慕容麟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在胸腔之中算作替自己壮胆,迈步上前直到慕容垂正身后不远,才放下自己草草收拾来的几样随带“行装”,跪下身去。
“父亲。”
慕容垂闭了闭眼,缓缓转过身来,慕容麟眼眸微动,正瞥见他方才挡住的方向正摆着小可足浑氏的灵位,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鼻头猛地一酸,又被使劲地压住。
“噌”
剑出鞘的动静,慕容麟还未及反应,只觉得袖间一紧,慕容垂的剑已连着他的袖口钉入了地里。
心跳得厉害,应该是后怕的。
“毕竟你我父子一场,还是自己动手吧。”
父子一场?可笑。
眼前这人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语气,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无论对着自己,还是对着……
慕容麟心跳略有平复,却是骤然一塞,没来由一种无故却要命的疼痛自胸口蔓延,指尖颤巍巍伸出摸索到身旁另一柄横躺的宝剑,蓦地拔出剑身,从地上摸滚一阵,不甚利落地爬了起来。
慕容垂起初不看他,如今微蹙起眉梢,在黑暗中模糊认出这剑的来由,却在还未及反应之时,就见慕容麟提剑猛地迈开步来,下意识向侧一躲,少年人顺势将他绕过。
“碰”
正中牌位被拦腰劈成两半,跌落在地,慕容麟大口喘着粗气,目光游移,没有定向,一串泪水模糊住眼球,缠绕勾引着关锁它们的眼眶,欲夺而奔出。
慕容垂眉头拧紧,眼中既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愕然。盯住慕容麟高瘦的背影缓缓转过来,扔了手中的剑,重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儿幼丧生母,少人管教,以至今日。”慕容麟一句话含在怎么也憋不住的抽泣声中,在这年龄中略显宽长的肩膀颤抖得厉害,竟惹得慕容垂有一刻动容。
“背父弑兄,自知罪孽深重……”声色含混,越到一句之末越成了压抑的鼻音,慕容麟抬起头,又立即重重叩下,再抬起时捡起掉落的宝剑,双手捧到慕容垂面前:“儿不敢奢求父亲原谅,也愧与父亲一场骨肉。”
“愧”之一字与“骨肉”二字都咬得极重,叫人疑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