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搅蛮缠。”他警告我。
往往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个话题的终结,不是一时,是永久。
现在想想,我那时可真是傻的可以,我到底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呢?“你比齐方朔重要”吗?难以相信,我曾经会因为这么一句话而欢心雀跃,要是他说了,我恐怕会恨不得把心给他。
还好他没给我这样的机会。
现在他是我的凤王,我的笼中鸟,我唯一的兄长。
我们注定彼此纠缠,至死方休。
第4章
阿骨娜死前来找过我,她想和我一起逃走,逃回旬誉去。她告诉我她要远离藤岭,远离段涅,远离一切阴谋诡计和利用伤害。她觉得我和她是一样的,可怜又可悲,在大夏找不到任何出路,理应感同身受,加入她的计划。
她是那么天真,那么愚蠢,带着莫名其妙又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认为我会跟她一起私奔,一起背叛段涅。
可这又怎么可能?
大夏再乱还是我的家,段涅再可恶仍是我的亲人,和旬誉狗怎么能相提并论?
我没有立刻拒绝她,更没答应她,而是让她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一下,将她先哄了回去。
在我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段涅时,当晚,他便闻讯而来。
“阿骨娜来找过你。”显然,他对阿骨娜的动向十分明晰,根本不需要我多管闲事。
“她是来过。”我与他在殿中坐下,外面的天气有点冷,他穿着厚厚的裘衣,脸上还是不见一丝血色。
“说了什么?”他直接问。
我在他俊美苍白的面容上巡视一圈,见他目光沉郁,知道他是在试探我,于是和盘托出:“她想带我一起回旬誉,让我做他的驸马。”说完,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对方,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就算阿骨娜再不得宠,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六皇子妃,红杏出墙出到我这个做弟弟的院中,也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是阿骨娜对段涅的某种报复也不一定,就像现在我正在做的——不甘被他那样漠然的对待,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引起他的关注。
“她想带你走?”他眉头皱起,说完话唇角又紧紧抿了起来。
这是他发怒的标志,他在为阿骨娜的胆大妄为而恼火。只是这里面有几分是为了我,几分是为了他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不错。”
“你可有答应她?”
我嗤笑一声:“我又没病,怎么可能陪她一起发疯。”
阿骨娜以为逃回旬誉就能结束噩梦,她也不想想这山高路远,要如何跋山涉水才能回到月潮城。她个弱女子,恐怕行至半路就得魂归地府。
“很好。”段涅看起来相当满意,唇边甚至带上抹笑意,这使他灰暗的脸色也稍稍染上了点亮色。
我问他:“皇兄打算如何?”
他端起桌上茶盏,轻轻掀开盖子吹了吹,道:“你无需管,她既然选择背叛,就要承担后果。”
那模样,那语调,无情无心,无可动摇,让人又爱又恨。
我不禁想,要是我答应阿骨娜和她一起回旬誉,段涅现在还会这样冷静吗?与他的门客谈起我的时候,会不会也是不咸不淡的这么一句“既然选择背叛,就要承担后果”?
他的眼神变了变,好笑地看着我,我这才惊觉自己将方才心里想的问出了口。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袖子和衣服上的褶皱。屋子里很暖和,他却始终不曾将裘衣脱下。
“傻孩子。”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我整个罩在阴影里。
我抬头去看,刚要触及他的目光,一只大手便伸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就像揉小狗那样。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样揉我的脑袋,身上总飘荡着一股幽幽的药香,指尖冰冰凉凉的,从来没热过。
我享受他的触碰,微微眯着眼:“皇兄……”
神思恍惚,留恋的温度转瞬即逝,回过神的时候段涅已经收回手转身离去。
“别总想些乱七八糟的,这几天不太平,待在宫里不准乱走!”
鼻端隐隐留有余香,人已跨出门去。
我有些懊恼自己被他迷惑,沉迷在他短暂的温情中,忘了追根问底。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模糊这个问题的答案,想要蒙混过去。
我盯着重新阖上的大门,气得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响。
几天后,旬誉攻夏,举国震怒,随即段涅府上就传出六皇子妃暴毙的消息。阿骨娜死得无声无息,又十分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多想。
段涅杀了阿骨娜,可能是他自己动的手,也可能是智深。
皇宫中经常会有死亡,我从小到大目睹的、参与的死亡不计其数,阿骨娜虽与我有几分交情,但也不过是个外人,死了也就死了。段涅要杀的人,我也不会为她感到可惜。
只是我时常会想,她死时是怎样的心情?是解脱还是绝望?痛苦还是平静?我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和她一样?一杯毒酒或者一根白绫,终结这荒唐的一生。
那时的我不会想到,我走上了和她截然相反的道路。她选择了逃避,而我选择迎击,最后侥幸险胜。
我打败了那个一直支配我的男人,将他完全掌控于手心,不必再担惊受怕被他抛弃,被他伤害。
“皇兄。”我附身注视着段涅的睡容,轻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