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和张长史对视了一眼,说:“监军林锦荣是监察御史,据闻不通兵事……”
容涵之嘴角弯了弯,道:“虽说不通兵事,人还是很有意思的。”
王哲嘴角一抽,委实不清楚“很有意思”算是个什么样的评价。
张长史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偷偷瞄王哲,看见王参军也是一脸茫然,就不说话了。
容涵之起初听说新派下来的监军是监察御史林锦荣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差点把张宗谅掀下马的御史么?
只因为他一封弹章,张宗谅还被大理寺卿寻了个错处拿了,受了半日牢狱之苦,周曦为姐夫说情强闯暖阁,还一头撞破了他和皇帝的情事,被皇帝按着狠狠地欺负了一顿。
不论是不是皇帝授意他出头弹劾张宗谅,他的名字只怕都已经在周曦那里挂了号了。
张宗谅就是再不成器,怎么也是周曦的嫡亲姐夫,这桩婚事甚至都是周曦做主定下的而不是周家长辈,无论张宗谅怎么包藏祸心,只要他还是周晼的丈夫,弹劾张宗谅就是在左右开弓打周曦的脸。
这样的人在世家基本是绝了上进的道路了,要么一心一意做孤臣,要么和自己一条心,不论是哪种,都不至于处心积虑给自己找麻烦。
这就足够了。
而且从人选上也是极合适的。
林锦荣出头弹劾张宗谅,张宗谅和温子然是姻亲,温子然和自己又是姻亲,派给自己做监军,怎么都说得过去了。
不怕有人寻衅嚼舌头。
张长史心里犹自忐忑着,想了想道:“容相,这位林御史是陛下勾的人选,既然是代表着陛下来的,怎么着我们也还是该慎重些好罢?”
容涵之斜斜睨他一眼,细长上挑的眼角都带着笑,说:“放心罢。”
“这是陛下疼我呢。”
王哲咂摸了一会儿这句话,道:“容相圣眷之隆,朝中上下无人能及。”
容涵之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用拍马屁,话都是这么说的,十有八九都在想,真的多么隆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王哲和张长史齐声道了不敢。
容涵之笑了笑,说:“就是这么想也没什么,本来么,人主御下就要恩威并重,陛下是圣明天子,就算是欣赏哪个臣子也决计不会太偏颇的。监军既然来了你们就招待着,他要查什么账目去什么地方,只管放行便是。”
“我容涵之俯仰天地,无愧于心,不怕他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周曦按着额角,温声细气地对周昱道:“你现在也该学着看看朝里的事情,到时候皇帝实在猜忌为兄,为兄还能推你上位。”
周昱欲言又止,起身倒了一盏热茶递到他兄长手中。
周曦接过了,正待喝一口,就听自家幼弟低着头小声道:“兄长……才干见地,小弟皆不能及。倘若兄长能与陛下前嫌尽弃,自然是能做一世太平宰相的。”
周曦何等心思通透的人,闻言抬了眼,纵使茶已端到嘴边,听到这话也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慢慢地将茶盏放到桌边,一字一句地问:“十郎,你果真觉得,都是为兄的不是么?”
周昱忙摇了摇头,抬眼偷觑着自家长兄的面色,斟酌着道:“兄长的人品才学,襟怀见地,小弟都是佩服万分的。但陛下,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英明之主,早些时候年少,或许是荒唐了些,但如今、如今……无论如何,我周氏都是大燕的臣子,是聂氏的臣子,兄长再怎么才高八斗,韬略惊世,和天子有了龃龉,无论是对兄长还是对周家,都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周曦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面上压抑着一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神气,周昱从没见过长兄这副样子,小心地问:“兄长……?”
周曦轻轻压了压手,温声道:“十郎如今,也有自己的决断了。无论对你还是周周家,这都是好事。”
周昱越发不敢接话了,低声道:“小弟年幼识浅……”
周曦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椅子叫他:“坐,自家兄弟,坐下说话。”
周昱谢了座,周曦屈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没有继续上面的话题,只是道:“这次荆州的事,陛下分明是不准备问罪温善之了,你怎么看。”
周昱看了他一眼,见长兄的面色又恢复到了沉静如水的样子,便道:“此事本也不算是温尚书的干系,处置了荆州知州也就是了,温尚书在财记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陛下也是十分看重他的,想来这回不会处置于他。”
周曦这回就真的笑了起来,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许久才道:“要不要打个赌?先前为兄尚且拿捏不定陛下的心思,如今却笃定,陛下这一回,是不会放过他的。”
周昱闻言一惊。
周曦仍就笑得款款,看着他,问:“十郎,赌不赌?”
周昱怔怔地看着自家长兄,道:“可陛下分明、分明已经……”
“陛下信重他,所以陛下一定会处置他的。”周曦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十郎,为兄知道你十分崇慕天子,但你既然时常都在天子身侧,不说拿捏,也总该揣度揣度天子的心思才是。”
周昱抿了抿唇,说:“兄长既然这般猜得准天子的心思,甚至能拿捏陛下的心思,又何至于与陛下闹到这般田地。”
周曦又喝了一口茶,沉默了许久,才又笑了出来,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