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看了叫人想疯
马天成先是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他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有一刻,他甚至从树上取下了敲钟的绳子,可准备敲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他心说,天还下着,算啦。
尔后他挂上了绳子,朝村头的白菜地走去。当他来到村头时,突然发现地上撒有零乱的麦草,顺着麦草的痕迹往前走,就来到了那个草庵旁,他有点疑惑地探头往里一看,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是个很柴很瘦的女人,脸色黄腊腊的,身上罩的是一件半旧的枣花布衫。她倦身躺卧在草席里,滚在一片零乱的麦草中,像羊儿一样团缩在地上,昏迷中还不时地抽搐蕾。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可怜,就像是一只哀哀待毙的小羊羔。那时候,她给人惟一的印象是睫毛上夹着一滴泪珠。
她的睫毛很长,那滴泪珠就在她的睫毛处含着,细细的睫毛夹一滴儿圆圆的泪,看似要掉下来了.却没有掉,就那么默默地让人心疼地含着。
这女人是用一蓬杆草火和六碗小米汤救活的。马天成把她背到队里。让人烘上火,又吩咐人给她熬汤。米汤熬好时,她仍然昏迷着,就在半昏.迷中,有人喂着,她一勺一勺地竟然喝了六碗!七婶说:“天成,她是饿坏了呀!”
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娘,大爷,能给俺找个吃饭的地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马天成正在门外蹲着吸烟呢。听了这话,马天成把烟拧了,站起身来,就找孙布袋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会给他带来终生的悔恨。
那时天已是半晌了,孙布袋才刚刚起来,他披着一件老袄,鞋都没顾上穿,光着两只大片子脚,正袖手缩脖地“谷堆”在床前的地上。这真是个懒人哪!他竟然在床前头挖了一个有两砖宽的小火窑儿,他正蹲在火窑儿旁烧红薯吃呢。他烧的是烟杆,只见屋里边狼烟滚滚,呛得他大声咳嗽着……
马天成进门就把那火窑给踢了,说:“狗日的,你看看你这个家。狗窝都不如!”
孙布袋一看是马天成,就说:“我又没个媳妇,你给我找的媳妇呢?”
马天成笑了,说:“媳妇给你找着了。”
孙布袋说:“真的”
马天成脸一沉,说:“我说一句算一句。”
孙布袋“噌”一下窜起来,说:“找着了?!”
马天成说:“去吧,把人弄回来,好好待人家。”
孙布袋激动得在屋子里窜来走去,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说:“哪村的。在哪儿,人在哪儿哩?!”
马天成说:“外乡的,我给你拾了个女人。去把她背回来吧。”
孙布袋抬腿就往门外走,走得急了些,“咚”一下撞在了门框上,头上撞了个大包!他揉了揉脑门子,唏唏嗦嗦地窜出去了。不久,却又折了回来,说:“弄了半天是个瘫子?我可不要瘫子。”
马天成脸一紧,说:“你真不要?”
孙布袋张了张嘴,不再说什么了。他想媳妇想得太久了,人都快要疯了,就是瘫子他也想要……他嘟嘟囔囔地说:“让我看看,我看看再说。”
马天成接着说:“谁说是瘫子了?你狗日的还不要,人家愿不愿跟你还难说呢。”
孙布袋小声说:“不是瘫子,咋还让我背……?”马天成说:“那是饿的。有三天饱饭就养过来了。”
这么一说,孙布袋就半信半疑地去了。
谁知,第二天,孙布袋又袖着手找马天成来了。他说:“不中哇。人太瘦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发着烧呢,烧得跟火炭儿样,怕是养不活。”
马天成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孙布袋嘟哝着说:“我就那点口粮……你看,我也没动她,真没动她,骗你是孙子。一动她就……人咋跟琉璃格巴儿似的,摸都不敢摸?夜里还一惊一乍地叫,吓人着呢。”
马天成说:“你要不要?你要是不要说句话。”
孙布袋连声说:“要,要。我要。”
马天成“哼”了一声,说;“要就好好待人家。她是冻的,让她好好养养,养过来我给你开个信,正正当当把事办了。”
孙布袋小声说:“我那点口粮……她要是死了呢”
马天成说:“滚!滚出去吧。”
孙布袋“出溜”一下窜到院里去了,说:“你看,我把脸都卖了,我把脸都卖了呀……”往下,他看了看马天成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了。
后来。天半晌的时候,马天成突然到孙布袋家去了。他去的时候,身后跟着老保管玉坤和村里的赤脚医生凤姑。老保管拉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半车红薯,那红薯是刚从窖里起出来的,红薯上还放着半布袋小米。
马天成并没有进屋,他就站在院子里,对孙布袋说:“你听好,这是三百斤红薯,五十斤小米子,算是你借的。给她好好补补。病哪,让风姑给划看看,打打针……对了,队里再给你置一床被褥,好好过光景吧。”
孙布袋眨了眨眼,竟“扑咚”一声跪下了。他转着圈四下作揖说“天成哇,我服你了。我真服了!”
几天后,当孙布袋走出来的时候,有人问:“布袋,你那媳妇昨样?”
孙布袋笑嘻嘻地说:“没法说,没法说。原先黄腊腊的,不成个样儿谁知粮食一喂,喂出个画儿!”
村人们说:“看你美的”
孙布袋咂着舌说:“咂咂,白呀,老白呀!”
有人好奇地问:“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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