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他说:“你那时候年轻。”
“那时候我好像也是二十五岁,和现在一样……”我回忆这些年错落的梦境,嘀咕道:“跟你是在三叔家楼下遇见的,但是你那会儿没理我,你一直就不爱说话。”
“嗯。”
“那一趟我们去的是山东,对吗?”我手肘撑在桌上,继续追问:“那个鲁王宫、狐狸面具,还有一男一女并排躺着,那个男的腰带上……麒麟竭是吧,我一不小心给吞下去了。后来又发生很多事,去了很多地方,有我们一起去的,也有我自己去的,最后一次我们是往东边的一座山里……”
为什么去的原因我省略了,不好意思当着爷爷的面说——因为我跟眼前这个闷油瓶表白,结果被无情**脆的拒绝,我既不甘心,又害怕,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于是我急需做一次朋友之间的事来挽回败局,也拯救自己多年期待落空的痛楚——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出门、下斗,朝东面的大山进发。
“……那地方很有点邪门儿,我梦见自己跟胖子在地下兜圈子,你不知哪儿去了,但我们却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有手机,那个……后来我们进入主墓室,那里摆了个黑球,当中藏着一些清水,我不小心喝下去了,然后……”
刚说到这儿,我猛地闭上了嘴。
该死,话怎么转到这件事上了,正是那个不详的墓穴导致了最终的结局,我喝下黑球中的清水,就像当年在鲁王宫里误吞那块麒麟竭的腰牌……
我捂着嘴,不知该怎么接话,闷油瓶也没了声音,餐桌上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这时爷爷的话音**了进来,他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将话题带开,讲起我小时候的事。
是这一次的小时候,和他在山谷里共同生活中的林林总总。
“吴邪也有调皮的时候,五六岁那会儿吧,他曾摔下山坡,还摔断了腿呢。”
是六岁。我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如果不算大雪那一年发生的事,这是我二十五年来唯一的一次伤筋动骨。
闷油瓶转头看着爷爷:“断了腿?我怎么没接到这个报告?”
这一句话似乎又在无意中透露了什么,我越发仔细地听着。
“哦,不严重,不是真断了,是线性骨折,裂伤而已。”爷爷放下汤碗,目光于餐厅中游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嘴里接着道:“不过毕竟还是动到了骨头,于是好好休养了一阵,大半个月后才又准许他出门散步。”
嗯,是这样的,我都记得。我记得那段时间被爷爷关在屋里,眼睁睁看夏末的浓绿开始褪色,曾炙热的太阳收敛余威,变得温润融合,秋天不知不觉就来了,我满心想着西山上日渐成熟的梅子、栗子,还有草叶间肥肥的野兔们,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吴邪。”爷爷突然叫我,笑道:“光聊天多没意思,得来点儿酒助兴。去,把那坛藏着的梅酒拿出来,咱们仨今晚好生喝一场。”
秘密一点点的露出真相了,这些暗示足以把整个故事串联起来。
酒……爷爷说的应该是那坛梅酒,我几乎都要忘了,难为他还记得。
答声好,我起身往储藏室里寻找。这坛酒差不多有十年了,我记得就在落大雪的那年秋天,西山上的野酸梅长得格外好,我看这些比云霞还要炫目的紫红色遮蔽了半个山坡,感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爷爷问我。
这些梅子。吃不完那么多,只能看它们白白坏掉,浪费了。
不用可惜……爷爷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摘一些来酿酒,反正储藏室里空间还多,自然也就不浪费了。
可是……爷爷你已经不喝酒了。我本想这样回答,但看爷爷温和慈爱的笑脸,又把这句话压回去,点了点头。
那年秋天,我和爷爷摘来西山上最成熟饱满的酸梅,酿了一坛好酒。封缸时,爷爷郑重写下了日期,我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喝,他说你什么时候想喝都可以。
之后便是那场大雪,我陷入昏睡,以及醒来后种种难以言喻的物是人非。
再没有人提到这坛酒,似乎我和爷爷都同时将它忘记了,于是它就一直放在储藏室的角落里,直到今天。
“呼——”
轻轻吹开酒坛外的积灰,我蹲下来,凝视坛口的封面,上面的字迹已在岁月中变得模糊:十月三十日。
只有月和日,没有年份,这是爷爷的习惯,当中似乎还藏着别样的目的:缺少纪年,也就模糊了时间,我们度过无数个十月,却不知这些十月究竟被安放在漫长岁月的哪个角落里。
将酒搬入餐厅,当着他俩的面,我拿小刀轻轻划开了封口:浓烈酒香顿时喷薄而出,像一场无声的爆炸,浓醇甘甜的香味因子炸裂到房中的每一个角落,从天花到地板都被填满,滴酒未沾,似乎就能让我们醉了。
“嗯,好酒。”爷爷闭上眼,深吸一口袅袅而起的香味,微笑点头,“好啊,十年陈酿。”
我也笑了,偷眼去看闷油瓶,只见他嘴角也挂着难得的微笑,肩头放松,目光落在我放到酒坛两边的手上,似乎在催促我赶紧来一杯。
“快,快去拿杯子来。”就着空气里的酒香,爷爷夹块鹿肉进嘴里,边嚼边吩咐。
“哎,我去拿。”
雀跃的心在胸膛里跳动,喜悦在滋长,我两步跳进厨房,拿出三个漂亮的玻璃杯,略作冲洗就要出去,一转身时,眼角余光恰巧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