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讽刺亦或阴谋,那顿饭没有造成任何明显的效果,我依然是我,他们也依然是他们。唯一被它改变的东西是:父母,甚至包括胖子,都开始对小哥的安排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现在仅仅停留在他们心里,但越往后去,它就会慢慢萌芽,滋生出另一种东西来。
最可怕的是人心,这些梦中的事再一次证明了这点。人心真正可怕的东西,并不在于它到底会险恶到什么地步去,更在于……即使最善意的安排,最温柔的保护,也有可能在某个时候缔造出最糟糕的结局。
那晚上的事小哥没有问过,我也不提,但我估计胖子会跟他泄露,包括我吃了肉。在那天之后,我的饮食照旧,清汤寡水,见不到一点荤腥,我心里当然不喜欢这样,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和感情,还是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如今,烧鸡就在我手里,我也真有点儿忍不住了。父亲殷切地看着我,脸上似喜似悲,我在他的目光里同时感到喜悦和哀凉,撕开油纸就往鸡腿上咬了一口。
反正都吃过了,再吃几次也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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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父亲便经常来看我,在黄医生的帮助下,他一次次抓住了守卫的松懈漏洞,溜到我面前。有时,他会停留几个钟头,我们父子俩坐在地上聊天、喝酒、吃东西,铁栅栏仿佛已不存在,这座控制我的囚室成了我家的客厅;有时候,父亲却只能呆上几分钟,往怀里掏出一包油纸裹着的烧鸡,更多则是装在饭盒里,由他们亲手烹制的佳肴,再叮嘱两句便匆匆离去。
那大约是我从梦境所见的,囚徒生涯中最好的时光。
黄医生也经常来看我,借诊疗的名义,他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进来,告诉我外头的事,也从另一个角度传递父母的消息。黄医生会跟我说哪天我妈哭过,哪天我爸抽了很久的闷烟,嘴里嘀咕着该怎么办才能把我放出去。这些事父母自然是不会同我讲的,爸爸告诉我的都是好事,什么远房亲戚生了双胞胎啊,小时候的邻居老许换了新车啊,你妈身体最近不错,我上周体检医生说我心脏简直像三十岁的人……
我不知这些说法里有几分是真,几分经过了善意的美化,但我愿意相信它们都是真的,相信在我不能踏足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过得非常好。
他们还带来其他人的消息:解家的人来过又走了。胖子回北京后,每周都会打电话来问情况,比亲兄弟还惦记。小花最近特忙,但上个月也抽空来拜访我父母,说他在杭州买了房子,以后来这边有落脚的地方,也就更方便经常过来了。房子是门对门的两套,一套小花是帮秀秀买的,秀秀最近忙着结婚的事儿,去男友老家那边了,不然这次也要跟他一起来。忙过那段时间后,秀秀马上就亲自过来了,带了不少北方的好药材,一股脑儿都留给了我。
另外还有黑瞎子,他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没音讯,不知混哪里去了,年初知道我出事儿,于是也两次登门,虽没见着人,但这份心意领了。黑瞎子说吴邪是个好人,这么总关着也不是个事儿,老张那边……要不我去跟他说说?
我想他应该真的去说了,只是没有说动,毕竟,那个人的固执我们都早已领教过。
至于我的好伙计王盟,他几乎已不能算我的伙计,自被关起来后,我就没给他发过工资,但他并没有走,一如既往地帮我理着盘口上的生意,此前略有毛刺的几个柜台也没有翻天。眼见着一年多都是王盟在把持局面,于是有人开玩笑,说咱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吴老板总不见人,莫不是已经……现在就看王老板的?他反手给人一嘴巴,说你再瞎扯我他妈立刻废了你。
上月过端午,听说王盟拎了一后备箱的东西进我家门,也是他陪我爸妈吃的晚饭。
前天,黄医生告诉我,连那两个高中生——现在是大学生了,连黎簇和苏万两个小年轻,都趁假期来了一趟,虽然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也表达了对吴老板的祝福和关心。
……
不知不觉,时光已走到了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太阳似乎升得更高,蓝天变得更艳丽,白云颜色转浓,庭院里所有枝条全裹着层叠的翠色,绿花了人的眼,蝉鸣声此起彼伏,一切都褪去了春日里的柔媚,显得更加突出而刚强,灼烈日光,倾盆大雨……
唯一不变的好像只有我。
我在那段时间里的状态确实争气,差不多有两个月完全没发作过,头脑清晰,行动如常。连通道里的守卫都忍不住问我:你是不是已经好了?
我想说大概是吧……然而再一考虑,这句话还是没能出口。
平静中酝酿着风暴,虽然没有失控的行为,我却能感知到它——我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始终盘踞在体内深处,虽然和之前的感觉不同,但我肯定它就是那股黑暗的烈火,曾让我目呲欲裂,疯狂嗜血,如今它似乎睡着了,也可能是在等待新一轮的成长和蜕变,甚至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它让我感到恐惧,却无法将这股恐惧告诉任何人。
这是一种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孤独预感,我抓不住它,但我清楚地知道,它迟早还会控制我。
茫然的等待中,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他……小哥他知道黄医生偷偷站到了我这边,父亲也经常来见我吗?他对此怎么看?
我想小哥一定是知道的,就这么点地方,就这么些人,以他的深沉和精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