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饭盒大,装得多,每样菜都给你拣了些。看这,我拌的川味鸡片,还记得不?你大三那年暑假,跑四川去玩了一圈,说那边的凉拌菜好吃,跟长沙的口味还不一样,我今年就学着做了,之前手艺不到家,就没给你拿来,跟你妈两个人吃了,现在练出来了,过年专门给你拌……”
父亲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眼里满是宠溺欣喜,不时看看我,又看看饭盒里诱人的佳肴,那是他和妈妈为唯一的儿子精心准备的年夜饭。我觉得我穷尽所有的想象力,都难以描绘他们为了这顿饭,为了这个时刻到底怎样反复谋划、准备,一次次建立菜单又推翻,一次次试做又改进,甚至偷偷留意了多久,才逮到守卫放松的片刻溜了进来。
更包括考虑到“那个因素”时,他们该如何一次次互相说服,妥协,最后给我带来这一堆完美的佳肴。
“爸爸,我……”我突然紧张起来,他越满足,越喜悦,我心里藏着的忐忑就越蓬勃,他不是不知道,我……我不能……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朝他摆手,小声说:“那个,恐怕不行,我不能吃这些……张家,那个,小哥说我得吃素。”
父亲停下讲述,眉梢的喜悦悄悄收起,顿了顿,似乎也在说服他自己:“没关系,就一次而已,今天是过年啊,你都吃素一年了吴邪,过年……三十晚上吃顿年夜饭怎么了。这,不要紧的,你看你都瘦了!一个大男人,光吃白菜豆腐怎么行啊?”
“没事,我吃得饱。”我继续摇头,虽然很想很想品尝父母提供的年夜饭,但我还保留着理智,明白自己不应该……“爸妈的心意我知道,我不能……”
“你,你是不是怀疑我们啊?”爸爸突然打断我的话,皱眉问道:“吴邪,你在恨我们?恨我们把你关起来?我,我晓得你难过,你不舒服,但爸……爸爸没办法,你妈妈更……你,你那个样子,我们怎么能……”
“没有,爸爸,我从来没怨过你们!”我急了,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量,天地良心,我压根没半点儿这意思,他想到哪里去了……
“你不用怕,不要担心,这饭绝对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爸爸也急了,某种情绪似乎正在他胸膛里爆发,让他完全不听我的解释。爸爸抽出筷子,夹起盒中一块裹着香浓汁水的肉,朝我道:“还没跟你说这道菜,这是鹿肉,现在很少见的,也不让卖,这是潘子以前一个老战友年前送你三叔的,你三叔吃不了,切了一块给我们。我们想着让你也尝个鲜……”
听他突然提到潘子,我浑身一震,不及说什么,爸爸已低下头,把那块鹿肉放到了嘴里,他的头发随这个动作垂落,挡住了苍凉的眉角。而这个动作就仿佛有一只手,摇落树上堆叠的新雪,令白茫茫的丝缕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