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听见谁说房间的空调坏了——也可能没有谁说,而是我进入这个梦境时便在潜意识中接收到的信号,像写在剧本旁边的一句提示,完美设定了那个夜晚的细枝末节——总之就是这样:空调坏了,修理的人一时不能来,因此我得穿起室外用的厚外套,在寒冷中熬过这两天。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毕竟是成年男人,何况书桌下还放着一个电暖器呢。
这个夜晚和囚室中过去的每一天差不多,孤独,寂静,我心里却有股别样的烦闷感挥之不去,似乎那是个特殊的日子,应该发生点特别的事情才对。
刚刚进入这个梦境时,我还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晚,随着剧情推演深入,那些细碎的声音,错落的布景,以及徜徉其中仿佛流水般的角色都让我明白了许多,也越发对接下来的事心惊胆战。
这个梦明明是温馨的,甚至让人想流泪,我却看得惶惶不安,一边目睹亲情、友情的绽放,一边拼接它恐怖的后续。
梦里,我在房间中孤独踱步,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我看到自己眉头皱起,眼里呈现一种悲伤的神色,不时走到窗边,盯着外面整洁的白雪若有所思,很快又走回来,在桌边翻两页书,跟着悻悻放下,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最后,我只扎到床上,瘫作一堆烂泥,盯住天花板长叹口气。
时间默默流过,夜更深了。
不知不觉,门外传来些微声响,我浑身一震,过电般从床上弹起,跑到门口侧耳倾听,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看到这里,我明白让自己烦躁不安的是孤独,我盼望这个夜晚能有人来靠近我,不管是谁都好。
声音规律而谨慎,那是脚步声,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吴邪。”
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是爸爸!
“爸爸?”我听见自己声音微微颤抖,爸爸来看我了。
“小声点儿,我瞒着他们来的。”爸爸打断我的话,似乎怕给人听见他过来了,压低嗓子又道:“我拿了钥匙来,这就给你把外头的门打开。”
外层门……我一怔,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这间房子又加了一道门,就在那扇沉重的大门内部,竖起一道铁栅栏,每根铁条都比我大拇指还粗,两道门之间约莫有三十厘米的距离,坚定沉默地矗立,将我与这个房间的出口隔得更远。
“爸爸……”
沉重的开门声过后,父亲的脸出现在我视界中,看到他的瞬间,我感觉浑身猛地一震,心脏仿佛被抓了一下,生生地疼。
在曾发生的真实里,距离此刻我们父子相见前,我到底有多久没看见父亲,我其实并不知道,或许我们每天都说话碰面,但在这个梦境里,跟我上一回看到他相比,他的变化真大。父亲又老了,再次明显地憔悴,嘴角挂着下垂的纹路,让他脸上显出一种苦楚的神情,加之目光苍凉,眉毛稀疏,都明显展示着他的日夜焦心。
现在,他看到我,立刻就笑了,眉梢眼角都是惊喜,眼圈儿微红,目光贪婪地打量我,点头道:“好,好……爸爸来看你,吴邪,今晚上怎么都要来看看你的。”
“嗯……爸爸。”我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忽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他才好,彼此就这样默默相望,我心里一直翻腾着的焦躁,在看到爸爸的一瞬间已完全粉碎了。
爸爸深吸口气,慢慢伸出他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目光晶亮,小声说:“你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来。”
他此时的口吻、表情,都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许多年前,当他结束忙碌的工作,赶在我生日当天从外地回来,然后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给我一个大惊喜时,他就是这个样子。
爸爸,你总是这么爱我……我感觉胸膛里在迅速发热,这热度顺着脊梁往上飞奔,很快盈满我的眼眶。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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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是写出来的,故事也是写出来的。
“看,爸爸给你带的……”爸爸朝我笑着,皱纹舒展,满身喜悦,疲惫和苍凉都暂退下去,他忽然间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我看到爸爸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微微一愣,心里那个朦胧的猜测慢慢变得真实,今天……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年夜饭!”
爸爸几乎已是喜上眉梢,话语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音量提高,“过春节,今晚上是除夕,你还记得吧。”
哦,除夕,新年……我记得,记得的,原来我一直等的就是这个,今晚是除夕,合家团圆的日子,我却依然被囚禁在这里,爸爸不忍心,于是偷偷来看我,还给我带了年夜饭过来。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用力点头,感觉那股喜气正从爸爸身上传递到我这里,好似一股春风,在这些冰冷的铁栅础;
“你妈做的。”爸爸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打开,属于人间烟火的香味弥散,也唤醒我更久远之前的记忆,“都是你喜欢的菜,看这狮子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烤鸭是外头买的,这家年前新开,生意特别好,鸭子烤得酥脆入味,又不柴,给你尝尝新……这个虾可不简单,今早上五点你妈就去市场了,赶早买到最好的大虾,没有炸,白水过一遍,吃个鲜甜才好。”
爸爸……
来自家庭的食物香味包围着我,几乎使人迷乱,我怔怔看着爸爸的脸,看他带着酸楚的喜悦,只觉胸口里塞着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讲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