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着嫪毐缓缓说道:“长信侯的确不足以得东郡。”
嬴政的拒绝本是嫪毐的预料之中,只是这话在此时此刻说出,他心中没有计划顺利的愉悦,反倒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心下有几分恼怒。
孰料,嬴政这时候又轻叹一声说道:“只是母后……”
他眉头轻皱,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不忍拒绝赵太后。
毕竟谁都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君王小时候,在那与秦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赵国受到了欺凌,若非有着赵太后当时的照料和保护,他大概在还未长成时就折了去,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登上秦王的宝座。
要说嬴政对于赵太后没有半点感激与迁就,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都因赵太后接二连三的做法悄然磨去。
嬴政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底下的大臣们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说些什么。
先不提嬴政对赵太后的情分,在他们看来,嬴政距离亲政还有几年,赵太后虽然不像宣太后那样专政,可是很明显非常宠爱嫪毐,便是宣太后的男宠魏丑夫都及不上嫪毐爵位。
有的人已经开始动起了小心思,这是吕不韦等人都不曾想到的。
嬴政并没有当朝就给出回复,显然还是碍于赵太后。
吕不韦有几分气恼,而嫪毐却是改变了主意。
他本想着这回肯定是拿不到东郡,不如以后再要个大的,嬴政总不能一而再地落了他母亲的面子。
不过现在想起朝上发生的事,他却想要得到东郡了,好给吕不韦等人点颜色看看。
至于以后……
嫪毐得意地笑了笑,他心想,反正赵姬对他百依百顺,什么要不到?
“叶将军。”叶煜走向自己的马车,正好听到从后面走上前来的韩非唤他。
他回头颔首道:“非公子。”
已经来了秦国两年,韩非看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感觉更加成熟了几分,身处异国,又身怀着存韩的重任和目标,他的心境自然有所改变。
“叶将军唤我客卿便好。”韩非浅笑着说完,就继续朝着自己的马车行去,看着似乎是正好遇到了就打了个招呼。
叶煜点点头,待韩非走去却是看了看前面。
这一路可不少人,总不见得韩非个个都打了招呼。
从“非公子”到“韩客卿”么……
叶煜心中微讶,心中赞叹道:不愧是能写出《韩非子》的人物。
只可惜他因李斯之事,对韩非也是敬而远之,不然若是能有这样一个才清志高又聪慧绝伦,而且能见微知著的友人,他可得轻松不少。
而等到韩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时,和他同一排的李斯不知为何并没有坐上去,立在马车旁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韩非笑问李斯:“师兄这是在看什么,怕非抢了你的友人不成?”
李斯看着他,淡然道:“斯只是在疑惑,韩客卿既然已经失了先机,还打算做什么呢?”
韩非回他道:“失了先机不代表没有后路,相较非而言,师兄得了先机,那又如何呢?”
李斯看着叶煜已经出发的马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想。
韩非看着他,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他们当初或多或少都把叶煜当做了棋子,只可惜,略胜一筹的不是他们两人,而是那个一直被当做棋子的人物。
李斯很明白自己是走错了一步棋,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尊严,不会去后悔,因为他更加清楚,叶煜虽然为何和善,但有时候却是无人能动摇其左右。
虽不是最为了解,但是李斯和韩非都知道嬴政是什么样的性格,正因此他们才会更加坚定的站到嬴政的队伍中。嬴政也的确接纳了他们,只是相比起叶煜而言,他们的分量还不够,至少在信任方面是如此。
不,不是他们不够,而是叶煜的分量越来越重。
他们了解嬴政的性格,在朝上的时候提及赵太后,并且隐约表露出一点示弱,那绝非嬴政的作风。嬴政在抛光养晦、养精蓄锐没错,可并不包括示弱。
关于嫪毐之事,必定有人在为嬴政出谋划策。
在李斯和韩非看来,这计策尚有几分拙劣,不似成熟稳重、老谋深算的人所出。而在蒙骜回朝到赵太后为嫪毐求封邑消息传出来之间,嬴政单独见过的人并不多,细细思索一番便能轻而易举的找出那人。
在所知条件几乎对等之后,叶煜能想到的关于信任的问题他们二人自然也能想到。
这才有了今日两人的一番对话。
他们这研习过帝王心术的二人是看明白了今日一场大戏后的种种,可更多的人却仍是顺着叶煜那个不完美的布局往下走。
得了嫪毐想法的赵太后精心化妆一番,甚至往近日越发红润的脸颊上傅了不少粉,盖掉身上一些欢爱的痕迹,勉强修饰出了几分体虚病弱的模样,又开始到嬴政那边故技重施了。
嬴政是何等眼见之人?加之又有叶煜那样真正面如傅粉的珠玉在前,他那能看不出来赵太后这种人工的修饰?
心中更觉失望,他却未曾显露半分,耐心地听完了赵太后的话,然后让赵高搬来一箩筐的竹简。
“这是……?”赵太后不明所以。
“母后看——”嬴政想让赵太后自己看,却想起来她只会一点赵国文字,听得懂一点宫里常用的雅言,却根本看不懂秦文,只好改口道:“赵高你念给母后听吧。”
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