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最近奔波劳累,方培醒来之时,天光已经大亮,窗户敞开洒下满满的金色光芒,大床另一侧的被子已经整齐地叠好。
“爹爹醒啦。”方冉从门口探出了个脑袋,而后端着盛着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令人惊讶的是,他披着一头柔软黑发,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银发太扎眼了,我这样不好看吗?”方冉拨了拨刘海,一双闪烁的蓝眼带着天真的狡黠,笑嘻嘻地扑进男人怀里。
方培将他抱在腿上,只觉得儿子乖巧秀美得像个小天使,心里快乐而又满足,诚心诚意地夸赞道:“冉冉怎幺着都漂亮。”
方培最喜爱这个头生子,也深深觉得亏欠,哪怕方冉冥顽不灵、撒泼打滚,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此刻小祖宗搂着他的脖子,细长的双腿盘着他的腰,树袋熊般腻歪了许久,方培别无他法,只能任由他缠着。
“爹爹,走之前,我想去见父亲,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方冉满怀期待的眼睛盯着方培,声音软糯地恳求道,“我不想离开你,一时一刻都不行,好不好?好不好呀!”
天空似的澄净眼眸泛着希望的光,热切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方培蓦地想到了元凛,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痛。
那人会不会死?
无论元凛与皇甫霄如何争斗,也不是凭他一人之力能够阻止的,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雌马而已。
他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喂……”方冉环抱住男人健壮的手臂摇来晃去,小脸搁在他的肩上,嘟着红润的嘴唇道,“不回答,我就当成默许了哦!”
方培用手指点了点他娇俏的鼻尖:“答应你就是了。”
血腥味道的风窜过阴沉的天幕,元凛独自一人走在空茫的沙漠里,风沙刺激得睁不开眼睛,腿脚沉重地迈不开步子,他仿佛寻觅了很久很久,却找不到归处。
他突然绊了一下,低头看去,却是瞧见了一只泛着死灰的手臂,砍断的部分丑陋骇人,木然地双膝跪地,用手挖开层层沙土,指甲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男人的头颅,腐烂的皮肉黏在头骨上,唯有黑发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空洞的眼眶仿佛盯着他。
元凛将头抱在怀里,浑身抽搐般的颤抖不已,他的心头无比茫然,所有的希冀化为泡影,黑暗的风沙铺天盖地而来。
培,死前一定很疼吧……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等我一会儿,等我,我去找你……
他听到了自己凄厉至极的声音。
元凛猛地从床上坐起,侍女拿着湿布巾的手凝固在半空,见状慌忙低着头退了下去。心脏跳得极快,头也痛得仿佛几百颗钢钉在往里面钻,元凛一手捂着汗水层层的额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抬眼看到景坤和御医站在床侧。
“陛下,请您保重身体,留在王城休养,切不可再行征战了。”景坤跪了下来,“我发誓会把方培活着带回来,您尽管放心。”
苦笑了一声,元凛摇了摇头,道:“无论方培是死是活,我也要见他,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要像皇甫慕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发疯了。”
元凛换了后背的药物,穿戴好全套的战甲,揭下脸上的绷带。侧脸上的伤疤已经结成褐色的痂,面庞白皙更显得伤疤刺目,他也不在意,落下头盔护面,挡住了碍眼的斑驳。
他亲自率兵,刚刚到达九湖最外层的堡垒澜城,便收到了皇甫霄的亲笔信,约定在澜城外的一座山庄和谈。
元凛正等待着这个机会,毕竟男人在对方手里,他若是逼的太紧,恐怕只能让方培的处境更为艰难。派人侦查了和谈地,那里曾经是贵族的宅邸,业已荒废,并无陷阱埋伏,双方约定各派五百名卫队亲随。
从小到大,元凛就对皇甫如果└】..霄这个分家庶出之子没有任何印象,毕竟在佼佼出众的月族后代中,此人的相貌和资质皆平平无奇,后来听闻他与皇甫珊关系暧昧,心中便多了分鄙夷之意,更是没拿正眼看过他。
他的确没料想过,会有一天与皇甫霄刀兵相见,对方慵懒的灰眸盛着满满的惬意,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容,仿佛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游猎一般。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何不找个清静的地方?”皇甫霄扫了眼全副武装的士兵,提议道。
元凛剑眉微敛,面无惧色地应道,“好。”
皇甫霄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屏退了手下,走进空旷宽敞的大厅之中。
随手拿起酒瓶和杯子,皇甫霄倒了两杯红酒,其中一杯放在桌案上,端着另一杯走到窗边,背对着元凛看着外面的风景。
元凛哪里有心思与他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道:“交出方培,我就赦免皇甫家的谋逆之罪,否则,我以月神发誓,哪怕倾尽西罗之力,定要九湖之上,片甲不存。”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幺我要劫持方培,与你作对,不惜将家族拖入死路?”
“因为你是个疯子。”
“哈哈哈,说得好,我的确是个疯子,凡是月族后裔,又有哪个正常呢?”
皇甫霄转过身,光影一变,映出艳丽如女子的容颜,加上标志性的发色,瞧上去与皇甫珊竟是七八分的相似。
“你……”元凛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曾经暗害过自己,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纯血月族,还以皇甫家分支贵族之子和枭族族长双重身份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