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年凝视着他的双眼,像要看到尽头。
这个少年与他浑然契合,分明是为他而造。
不论距离多远,时间多久,总会回到他怀里。
李唐再次得知外界的消息是关于自己的参赛作品《世界》,谢斯年告诉他因为失火,储藏他和于星北的作品都被烧毁,需要临时换上一幅来替换。
李唐对那幅画所耗费的心血之深,但凡看过画的人都知道,乍然之间听说作品竟然因为莫名其妙的火灾被毁,恼怒地不肯接陶老的电话,同时拒绝参加比赛。他的脾气愈发古怪,生起气来饭也不吃,光顾着画画,连馒头都安慰不了他。
谢斯年让人着手准备到海岛小住的东西,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就带着李唐去休养一阵,李唐对岛屿的景色十分好奇,自然同意。谢斯年又提陶老因为他的画封笔的事情,李唐的抑郁才纾解许多,挑了一幅画让谢斯年找人送过去。
刘亭佑因为拿到了国外艺术院校的offer,没有了升学压力,于是打算出国旅游一阵子,临走前给李唐打电话提出见一面。李唐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邀请对方到家里来。
刘亭佑再次见到李唐,差点哭出来。面前的少年实在太瘦了,从前即使冷淡依然清澈的眼眸如今时常闪烁着惊惶,同他说话时,眼神飘忽,强忍着恐惧坐立不安地抠着手中能接触到的东西。刘亭佑于心不忍,他在这里多一秒钟,对好友而言就是多一秒的折磨。
李唐抠着沙发,察觉到刘亭佑消沉的情绪,愧疚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语言功能明显地在退化,有时惶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时脱口的句子破碎如呓语,医生告诉他应该多和人交流,可是这样的情况就像恶性循环,谈话对象越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越是不敢随意开口。
好在还有谢斯年,总能轻易明白他的意思。
刘亭佑临走前见到了戴着面具的青年,亲眼看到李唐如同寻到了依托,欢快地拉住对方的手,十指错开扣紧。他低落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好友能寻到倚靠,他就放心了。他走得洒脱,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李唐,往后的几十年再没得到过对方的消息。
隔了一段时间,比赛的结果出来,他的作品得了铜奖,于星北得了金奖。消息一出,各大媒体纷纷报导,绘画界最高奖项前三名有两人是年轻国人,想要不震惊都不行。然而消息刚传出来没两天,谢家便称李唐拒绝领奖,一个金奖是抄袭者的赛事所颁发的奖项不要也罢。
这话听来太可笑,于星北就读名校,获得过的奖项不知凡几,哪里有必要抄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当获奖的两幅作品被放到网上,嘲讽之声更是不绝于耳。他们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于星北的作品抽象到普通人一看便不明觉厉,而李唐的作品是雨中城市水彩画,一座座高楼宛如一座座墓碑,海市蜃楼般半隐半现在雨雾里。
两人的作品的很优秀,但相似度近乎于无,连笔触都没有什么相同之处。至于抄袭之说,除了嫉妒,还能有什么解释?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唐对外界的评价已近麻木。这个时代,每天都有无数的新闻爆点,令身处其中的人陷入迷乱,或是狂喜或是暴怒,真相跟随在娱乐之后,较真比冷漠还不讨人喜欢。现在的他对别人而言只是交谈时不显落伍的热点,幸运的是,过一段时间人们将忘记他,正如忘记过去的每一件事情一样。
李唐不知道谢斯年直接将于星北告上法庭,陶老同于星北断绝师生关系,并提供了一份纵火视频和一组近百张李唐原作《世界》的照片,震撼了整个艺术界,先前侮辱他的人沉默了,与此同时,人们才开始真正关心起他这个人。
先前官方报社曾发文呼吁人们理智对待,批评部分媒体缺乏责任感,没能得到人们的重视,这时记者再次发文,首先遗憾地表示没能采访到本人,但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与之前潮水般污蔑截然不同的故事:年幼丧母的孩子自幼独居,得不到关怀和爱护,因此患有社交恐惧症,最擅长的画画除了幼时的启蒙,后来基本靠自学。
记者走访了他曾经走过的生活路线,花店的老板笑着说他是最孝顺的孩子,常常给故去的母亲买一枝百合花;画具商店的老板道这个孩子省吃俭用,常啃着馒头也要买书和绘画工具;班里的老师称他不爱说话,但天分好;同学称虽然沉默,但是个腼腆善良的人;高校校长称他为了回到母亲的学校,而放弃了国外的邀请……
内向,善良,孤独,纯稚,天才。
记者以为采访到此结束,意料之外却遇到何书的家庭教师,获得了对方的信任之后,女教师满怀同情地提起被迫联姻少年,讥讽了一番之前利用她的小报记者。涉及到谢家,记者不敢深究,到底不是不知所谓的八卦杂志记者,他哪里能不知道谢家的势力?更何况谢家勤于慈善,向来清贵,绝不是外头猜度的那样。
他所得到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令人们惊诧,当报道一出,风声立变,之前的冷语有多少,如今的赞美则翻了个倍,尤其当亚瑟·米勒大赛宣布取消于星北的金奖,第一次将金质奖章颁发给一幅如今已不存于世的作品,并得到无数大师盛赞和惋惜时,人们才意识到他们曾经伤害了一个如何惊才绝艳的天才。
第37章 美少年与野兽·17(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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