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我们走了第一次以后,就再也不分开走了。每一天下午一放学,我们就踏着夕阳,走上那条并不顺畅的泥路,很有坡度的不曾捣上水泥的坚硬的黄泥沙石路。路的两边还都是田野,有一片片菜田,稀稀落落的竹篱笆,有细沙一样明净的似白又似黄的松土,田畴上长着青青短短的野草,间或有几丛灌木两三棵矮树。风如此清新,空气处处清凉舒畅,这里有明媚的秋。
我们每天就慢慢地走,后来我知道了是慢慢地走的。我们走到她家门外就停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家了,过了多久我才重新上路,改为以跑步的速度走回我的河的那一边的家。没办法,因为有太多的话说,怎么也说不完,那些交流那么有趣那么有意思,让人那么快乐,甚至沉醉。从来没有人可以跟我这样说话的,从来没有人可以和我谈话谈成这样,这么投契,投契到每一句话都值得回味,都是一个故事,精美又意趣盎然的故事。
越来越多的时间,越来越多的日子,我们无法分开。那些交流,心有灵犀一点通,太美了。从学习到生活,到到理想,还有唱歌抄诗写日记。我们的日记记录了我们点点滴滴的成长,丝丝缕缕的思想、情感。我们走进了对方的心里,并列站在连到了一起的两颗心的中央,快乐地互相注视。整个生活变了,快乐,快乐,鲜活,鲜活,美极了。
以致我忘记了那些许多曾经的朋友,以致我愿意把那些课余的时间都给她。
温子晴,要和我一起回家。温子晴,开始天天找我一起回家。温子晴课后总来找我,一起探讨各种问题。温子晴,她说,我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人,使所有的话题都妙趣横生,跟我在一起是那么快乐。温子晴,和我,成了众人皆知的好朋友。
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始料未及的。那个个子小小的圆脸大眼睛短头发,声音响亮到洪亮,老师的红人宠儿同学的榜样目标,学校的干部,那么有领导作风的风头加风云女生,成了沉默普通的“我的”朋友。还不是我求来的,是主动来到我身边并不再舍得离开的,这样的,朋友。
在我,这一直是个谜,超乎我想象力的谜。
那个小小的女生太硬了,她性格太硬了。
那个圆脸的女生,她一点也不美,虽然双眼皮的眼睛很大,但不美,太大太圆了,让我想不到灵气这类字眼。
那个声音响亮的女生胆子太大了,什么场合都能站到最前台去,朗唱,她没有许多女生都有的秀美和内敛。
那个成绩好的女生之所以成绩那么好,靠的全是用苦功,全是用死劲的结果。
那个那么骄傲的得宠的女生,她是个天之骄女。
不,不是的,她完全不是那样的人,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是我搞错了,我以前全搞错了。她不硬的,那么容易动情的常常含泪的悲戚的双眼,为了她的已经离世五年的爸爸,她的太阳她的神,她总那么悲伤。她的大眼睛善于表情又瞬息万变,灵动多思。她不强大,真的不强大,失去爸爸,妈妈疏于言语,不懂温情,哥哥冷漠而颓废。她孤独,弱小,像天空里的一颗小小的闪烁的星星,被黑夜包围着的星星。是的,她不秀美和内敛,秀美和内敛不是她的。她深沉,她的心是深沉的海洋,不是湖泊,不是河流,不是小溪,不是泉。
她也不是天之骄女,她绝不是的。她没有生日,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她妈妈也不知道。她妈妈只记得她是春三月出生的。我给她做了个小蛋糕,她十六岁的那个春三月。记得蛋糕里藏着一张字条和一句祝福。那个蛋糕,那个小小的蛋糕,那个只能称之为一团面粉的蛋糕。她说,那是她十六年来最像样最幸福的生日。
她没有我那样的“别墅”,她连“家”都没有。她和她的妈妈、哥哥分居在她妈妈单位大门两侧的两个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她哥哥在外地读书,平日里她就和她妈妈把守着那扇大门。她的房子到处都是霉潮的木屑味,还有年代久远的已经发黄的书籍和纸张的气味,还有瓦片屋顶的味道,石灰墙的味道,阴湿地面的味道。春天夏天的时候雨滴常常会光顾她的小房间,掉在她的书架上,木凳子上,地板上,头上。
她不都那么大胆的。像个孩子,在我面前她常常就像个孩子,调皮可爱娇憨的一个孩子。会瑟缩在我身边撒娇耍赖的孩子。对,是个孩子,小小的一个孩子。后来我爸爸说,我们走在一起很像一个字,一个汉字,一个无法拆开的,拆开了就彼此都无法再成其为一个字的汉字。是的,“卜”,就是“卜”字。她喜欢靠在我身上,我喜欢她靠在我身上,我们合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