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仔细听着,说起来倒也不复杂,但真正行事要比口述繁琐一万倍。她颔首,温声道:“我记下了,明儿寅时起来,收拾停当就往这儿来和你们汇合。我没经过这些事,心里也悬着,横竖明儿听德管事的安排就是了。”
三庆道:“您也别慌,一应都有内务府承办,咱们跟着御驾行走,准错不了的。”正说着,眼梢一瞥,见小富从前殿大门上出来。出来了没走,呵腰站在槛外恭迎,三庆哟了声,“万岁爷移驾了。”
嘤鸣乌云罩顶,心里嘀咕又得照面,照了面一准儿又没好话。可既然逃不开,只好硬着头皮上,不过自那回顶砚台的事儿发生后,接下来几天皇帝见了她像没见着似的,不拿正眼瞧她。她呢,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巴不得皇帝从此忘了有她这个人。就算以后不得已封她做了皇后,也可以像对待深知一样对她不闻不问,反正没人整天给她小鞋穿,她再活上三四十年问题不大。
把头低得更厉害点儿,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胸口,以为皇帝这样就不会发现她了,结果三庆一个劲儿暗中拽她袖子。她迟疑了一下,抬眼看过去,皇帝就离她不远,乍然一看,吓她一跳。
“太皇太后派你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皇帝站在廊前的日光下,微微眯着眼,蓝袷纱袍上的金刚石马尾纽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乌油油的光。
有些人是不能拿到大日头底下检验的,就着光看,能看出许多瑕疵来,即便盖着厚厚的粉也一目了然。而有些人呢,合该在太阳底下照看,那肉皮儿是一面白洁的玉牌,印上深邃的眉眼和嫣然的唇色,恍惚有种无尘的假象。
嘤鸣重新垂下了眼,“不是老佛爷派奴才来的,是奴才怕明儿错过了时辰,赶不上御驾……奴才这回随御驾行走,听万岁爷吩咐。”
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无奈是太皇太后吩咐的,皇帝觉得自己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接受她同行。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御前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都有眼力劲儿。你随驾行走可以,别坏了规矩,倘或闹出笑话来,朕绝不饶你。”
皇帝的狠话放得多了,嘤鸣也没有起先那么害怕了。她说是,“奴才也有眼力劲儿,绝不在万岁爷周围百丈以内露面,请万岁爷放心。”
皇帝轻蹙了下眉,发现自以为是的知趣也很让人讨厌。他转过身去,漠然说:“随你。”然后负着手,往遵义门上去了。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时候长了御前的人也见怪不怪。三庆对插着袖子说:“那姑娘明儿赶早吧,时候不等人的,误了吉时可了不得。这么的,寅时我打发个苏拉过去,也好给姑娘提个醒儿。”
嘤鸣说不碍的,“我往常在家也起得早,再说头所有时辰钟,误不了的。”
问明了就可以回去了,她们穿小道儿回到西三所,把一切又仔细检点一遍,嘤鸣站在窗前琢磨,“你说……咱们要不要带上一口锅?”
松格直愣神,“带锅干什么?您还想自己生火做饭?”
嘤鸣说:“我怕皇上往我饭菜里下药,回头把我毒死了可怎么办?”
松格猛醒过神来,发现这个问题很严重,就算不下药,多搁点儿盐也够受的。
要锅还不简单么,寿膳房离这儿又不远。松格过去讨了一口小炖锅,差不多脑袋大小,顺便还装了一袋白米,讨了一小罐鬼子姜。这下好了,就算两个人一路炖粥果腹,也能撑过这五天。
像逃难,为了活下去真是用尽力气。第二天三更的时候起来,送殡还得成服,首饰是不能戴的,梳辫子的时候拿白线缠裹,收拾停当,两个人便往养心殿去了。
黎明,天要亮不亮的时候,煌煌殿宇浸泡在一片深蓝里,只有远处的宫灯,发出一点惨然的亮。一盏羊角灯在夹道里穿行,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各处有人频繁走动,因此宫门都已经敞开,来去可畅通无阻。
嘤鸣和松格进养心殿时,皇帝还没动身,她便混进了宫人堆儿里,站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还是小富眼尖,快步过来说:“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呢?这是奴才们点卯的地方,您和他们凑趣儿,不合规矩。”
嘤鸣有点彷徨,“那我该站在哪儿啊?”
“您得上主子跟前去。”小富说,“您是什么身份,合该送主子上御辇的。”
没法子,她只好随小富过去。进了前殿见德禄在西暖阁前站着,还没等她打招呼,德禄便朝门内通禀:“万岁爷,嘤姑娘来了。”
里头没什么动静,嘤鸣简直要怀疑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