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看着地图上几乎空白的一片区域,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
他张了张口,刚准备说些什么,瑟兰迪尔却将目光转向他,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
“你受伤了,右肩。”精灵王靠近巴德,他轻声说,“你需要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中篇-无声旧梦(7)
无声旧梦(7)
巴德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将受伤的事情掩饰得很好。
——事实上,他的确很擅长这个,以前是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现在则是为了子民们的信心。
“谢谢。”黑发男人回过神,微笑着向瑟兰迪尔表示感激,然后准备接过精灵手里的药。
但瑟兰迪尔避开了他。
“让我来帮你。”金发精灵微扬着下巴瞥了一眼手上的药瓶,而后笔直地看着巴德说。
他的手轻柔地搭在了巴德的右肩上。
那修长手指隔着几层布料的碰触,并不能传递任何的温度,然而巴德却像是被火燎了般,猛地后退了一步。
他瞪着瑟兰迪尔。
精灵王的目光依旧充满着无动于衷的苍秀和淡漠,帐篷里一盏风灯昏黄的光落在灰蓝色的瞳孔里,使得他的双眸像燃烧一样闪动着细小的火焰。
这细蕊般的火花,让巴德骤然间缩了一下瞳孔,他无端地慌张起来,某种突如其来的未知的惶惑攫住了他的心。
直觉告诉他,浸润在瑟兰迪尔眼底的,并非光焰,而是深渊。
巴德再次拉开了一点自己和精灵王之间的距离,他几乎想要夺门而逃,可瑟兰迪尔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这不算宽敞的帐篷里,是全然的寂静。
深渊,就在面前。
任何纵身而入的光,最终都会被覆灭。
……
巴德的嘴里干得发苦,他艰难地扯出了一个无力的笑,试图找到某种化解尴尬的办法。
他说:“瑟兰迪尔陛下,感谢您无私的帮助。但我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不着这么珍贵的伤药。”
瑟兰迪尔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拿着药瓶的手。
他依旧那样,沉默而蛰伏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黑发男人。
然后,精灵王看见男人终于收敛起了那一丝别扭的笑,他紧紧皱起眉,总是温和明亮的眼睛里已经不带任何情绪。
——巴德的拒绝并不常见,但也不至于全然陌生。
让瑟兰迪尔陌生的,是男人的冷淡。
看透一切的冷淡。
这冷淡是千万根刺,让人浑身泛起细小的疼痛,却又无法迅速清除。
瑟兰迪尔眯细了眼睛,在巴德准备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压着他的双肩将他掀倒了在毡垫上。
巴德在后背挨上毡垫的瞬间就开始激烈地挣扎,他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帐篷外面还有二十名精灵战士。
他一头撞向瑟兰迪尔肋下的时候还在想着体态轻盈的精灵应该很容易被撞飞,然而对方闪避过后就以一种富有技巧性的力量再次锁住了他。
巴德混乱不堪地呼吸,他能感觉到瑟兰迪尔在小心地避让自己右肩的伤口,这是目前为止精灵表现出来的最大破绽。
黑发男人毫不犹豫地用右肩狠狠地顶向瑟兰迪尔的下巴,精灵的手停了一瞬便如同预料中那般缩了回去。
于是,巴德在对方侧身的时候迅速地格开双方的间距,接着飞快地起身往帐篷外面冲去。
但,他再一次低估了精灵的反应速度……
瑟兰迪尔不打算放过他。
精灵的眼睛里,是想要吞没一切的莫测之意。
那是深渊。
……
…………
风灯将他们缠斗的影子拉扯成杂乱无章的碎片投在帐篷上,身体或是心里的疼痛都化成了压抑破裂的喘息。
他们是两只兽。
不能言语,无法沟通,没有情绪。
巴德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沉默并不等同于迟钝。
然而,他一直简单地认为那些无法述说的情感是幽暗中开出的花,终一生都不会看见颜色和形状的花,永远只能在心底去捕捉它的香气、遐想它盛开的样子。
巴德希望一切止步于此,他和瑟兰迪尔之间可以永远维持着单纯的友好和信任。
人类的生命太过于短暂,精灵的生涯却无边无际,他们有各自的责任,孩子或者王座,他看不到任何一种让彼此不受伤害的可能性……
有什么在空气里,沸腾之后,慢慢冷却。
激烈的挣扎使得巴德右肩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的腥甜气味让他感到寒冷和疲惫。
他忽然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反抗。
而瑟兰迪尔也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顽固地不肯放手。
他们慢慢地平复着情绪。
“瑟兰迪尔陛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巴德偏过头,不再看向精灵王,他声音低哑地说,“出于理解和尊敬,我一直试图在你我之间创造出一种平等的可能。现在,你告诉我,我失败了吗?”
瑟兰迪尔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回答道:“我只想帮你上药,巴德。”
这是精灵王第一次呼唤巴德的名字,他的声音温柔而审慎,犹如对着星辰许下的诺言一般悦耳动人。
他仍然桎梏着巴德的双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他用双腿死死地压住巴德的膝盖,让男人不能动弹。
他的眼睛里,难得的柔软像泪一样流淌出来。
他说,我只想帮你上药,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