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一直觉得杜姨娘是自己父亲院子里最好看的女人，虽然她没有像翠姨娘那样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脸上几乎不抹胭脂，也从来不用粉遮盖眼角的皱纹，但是五儿偏偏觉得杜姨娘好看，莫名的，五儿觉得杜姨娘和丑丫有几分相像，虽然两个人长得天差地别，但是都具有某种特质，五儿记得刚到林府的时候，唯有杜姨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暖的。

这就是这么长时间自己从来没有在杜姨娘的事情上做什么文章的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丑丫，看着杜姨娘和那个丫鬟牵着手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有说有笑的时候，五儿就像看到了梦中的自己和丑丫，没有世俗的眼光，感觉她们是一体的，幸福的。

她一直以为，杜姨娘和那个丫鬟会一直幸福下去。虽然她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

看着跪在地上满脸颓败的杜姨娘，五儿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忍和同情。

“……杜姨娘，林府对你不薄，老爷对你有恩，林家上上下下你有哪点不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审问的时候，林夫人倒是一改刚才的凌厉手段，她看着脚下颓败的杜姨娘，眼睛里是忍不住的兴奋和嘲讽，在那个勾栏院的女人来之前，杜姨娘是最得老爷心的了，她恨不得她逛园子的时候磕到台子摔死，没有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幕，真是老天有眼，自己忍了这十多年真是太直了，若不是有人在这里林夫人几乎要当场笑出来。

和刚进来时哭哭啼啼完全不同，此时的杜姨娘眼睛空洞，大约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了，认了命，待林夫人说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时，杜姨娘眼睛里突然有了点神采，她抬起头，嘴唇干涩，声音沙哑地说道：

“她，在哪里？”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间满屋子愕然。

“告诉我她在哪里。”杜姨娘说得很平静，但是眼睛里的期待是瞒不过人的，“我想见见她。”说着脸上竟有种小姑娘一般的红晕和娇羞。

第一次她真真正正在外人面前承认了她的身份，而不是搪塞支吾，说那只是她信任的一个丫头。

半晌之后，只听林老爷暴怒的声音：“混账，不知廉耻的下－作娼－妇！你，你……”他憋得脸通红，后面的话气得再也说不出来了。

倚着柱子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一副马上马就要背过去的样子。

林老爷这副模样吓坏了刚才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林夫人，她忙走过去，扶着自己的天，但见林老爷指着杜姨娘，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的二少奶奶和挺着大肚子的翠姨娘慌成了一团，五儿只是象征性佯装着很着急的跑了过去，却碰也没有碰自己这个所谓的爹。

看到林老爷这副模样，五儿只觉得爽快。

在娘死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了爹。

那是她的仇人。

好半天林老爷缓过劲儿，林夫人心里恨极，她没有想到这个做下如此不要脸的小娼妇还在老爷心中占有一席之位，竟然让老爷为她生气，气急败坏，林夫人上前狠狠扇了跪在地上木头人一般，拽起她的头发，表情凶狠恶意地说道：“那个贱人早就被打死了，要不是问话，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说着照着杜姨娘的腹部狠狠跺了一脚，杜姨娘噗的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竟像是个活死人一般，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林夫人，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死了，死了么？”

然后又满怀希望地抬起头，“那，那尸体呢？”

林夫人望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想起很多年前，林老爷中秋佳节赞叹杜姨娘的眼睛“顾盼生姿像天上的月亮一般”，不由得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让人丢到后山喂野狗了。”

缓过劲儿的林老爷此时面无表情看着林夫人作践自己昔日的小妾，无动于衷，就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眼底没有一丝波纹，坐在门口的翠姨娘抬头不经意看到，打了一个哆嗦，杜姨娘陪了他二十多年还是当年老夫人赐下的老爷尚且如此绝情，自己只是以色事人，仗着年轻又怀了孩子才这般肆无忌惮，若是他日自己失宠，自己的下场比杜姨娘又好在哪去，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酸涩感。

想着想着，竟感觉下腹一阵疼痛，一股热流沿着大腿流了下来，好疼啊，真的是好疼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伸手要喊人，竟然不小心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众人一惊。

“该不会要生了吧……”二少奶奶脱口而出，却唬得老爷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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