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也突然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妹妹，连她如此神秘美丽的变化，他以前从未发觉。不过也是，身为君王，时时刻刻以政务为主，皇族中的亲情，从来都是淡漠而悲哀的。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将灯草又添了一经。

“哥哥，今日是腊八，这宫里的腊八粥应是最好喝的，可小妹偏偏不自量力自己做了一碗给你，哥哥好歹尝尝吧。”孙尚香很努力的露出她最温和沉静的笑容。

孙权心中一暖，连忙说：“小妹真好，从没忘了我这个深宫里的哥哥。”

孙尚香鼻头一酸，赶忙去拿食盒里的粥，以此来掩饰自己正一圈圈发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雪下了整个冬季，有多少人要离别，这种离散与清寂的感觉让我闻到了尾声的味道。

☆、幻灭

她看着孙权拿着汤匙一勺勺地把腊八粥喝完。

哥哥啊，不是小妹要背叛你，而是我不忍心继续血染江山的悲剧，也不想让你这么孤独，已经为了功名大业失去了太多的温暖人情，小妹不能看着你继续孑然一身的路。

哥哥啊，小妹要帮你看清这一切，帮你活得明白。

喝完粥的孙权突然感觉头晕晕的，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一种醉了的感觉，眼前小妹的影子也变的模糊，突然孙权脑中像被电击中，一下子猛然清醒！忘忧散！这是江东独有的忘忧散！小妹竟然给自己下药！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惊恐，诧异，怨恨一下子朝他涌过来，他努力着颠簸地站起身，“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背叛我是不是···”

他的话没完，抵不住药效的发作，一头栽倒在地上。

孙尚香搀扶他到榻上，忘忧散，忘忧忘忧，但愿今天我做的事真的能让你以后忘却忧愁。

片刻，宫外便有了动静，这是王宫的守军包围了皇城，每个士卒都拿着火把，气势汹汹，孙权后宫的女眷们各处逃窜，剩下几个没有被遣散的太监在门外对着陆逊跪地求饶，这场兵谏，真正地开始了。

孙夫人走至张皇后处，她希望这位已故老臣张昭的女儿可以劝劝将要醒来的哥哥。

“嫂嫂，好久不见···”

“孙尚香，你这是干什么！如今吴蜀两国正值交兵，你却突然与陆逊合谋围了王宫，吴王呢，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小妹啊，你难道真想把你父兄三代基业拱手送与刘备吗！”

张皇后气势汹汹的一篇话，几乎是整个吴王政权对孙尚香的诘问，是这个昌盛了近百年的江东时代将要覆灭的悲音。

“嫂嫂，小妹至死不敢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孙家的血，只是如今大势已定，曹魏以灭，刘备和诸葛亮又轻而易举取得了荆州，十分天下他们已占八分，我们再抵抗下去毫无意义啊，况大汉重兴，于我江东也无甚损失，就连我父兄也是汉臣，他们如知现在的形势，也定会作出跟我一样的决定的呀嫂嫂！”

“难道丝毫不抵抗，就要江东易主吗！你只不过是嫁出去的郡主，你现在是刘备的弃妇，你有什么资格再插手江东政务？若不是吴王慈悲，怜爱你这个唯一的妹妹，你现在哪能继续居住在王城，可你却利用他，背叛他，我真为他叫屈！”

张皇后怒极，抬手推翻香案，案上的玉如意被砸了个粉碎。那玉如意，还是自己在哥哥大婚时进献的贺礼。

其实张皇后并不像他父亲，张昭张子布当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主降派，有人说他软弱无能，可现在的孙小妹才真正明白，那不是软弱，那是一个慈祥的老者对黎民苍生的疼爱，那是江东的大管家对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富庶国家和无辜百姓更深沉的垂怜和眷恋。

对那样一个老者，功名于他皆是过眼烟云，他的毕生目标，仅仅让八十一县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嫂嫂，你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年可也是主降的，照你的说法，难道国丈大人也是背信弃义的叛臣吗？”

面对这样直戳向往事的诘问，张皇后终于招架不住，跌坐在椅子上。

难道江东真就无一统天下之时了吗，难道自己的父亲从未相信过江东的王图霸业吗？

罢了罢了，人于这乱世，从来命运都是浮浮沉沉，由不得自己。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你必须答应我，你哥哥性命毫无忧虑，而且，请降之后，准我和夫君带着王子和公主山间隐居，我们不做江东的诸侯，也不做汉家所谓的开国功臣。”

带着绝望，带着国家已走到尽头的湮灭，这是身为一国皇后，能对这个国家和君王争取到的最后的保障。

“好，嫂嫂，小妹无能，但绝对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失去生命，你们要的不过是以后太平的日子，我想，夫君···不，刘备，他会答应你们的。”

“就请嫂嫂现在去宣正殿看看哥哥，他应该已经醒了，望嫂嫂费心。”

孙尚香和张皇后一起出了镜德宫，脚刚迈出宫门的高坎，隆冬的风雪就扑了她满身，子时的雪夜静谧得可怕，真真是一场好大雪。

这鬼哭一样的风声好像是为了掩盖这一场同室操戈的闹剧。

孙尚香满心凄悲。

孙尚香和陆逊无言地站在宣正殿外，他们无言地听着殿内摔东西的声音，吴王凌厉的嘶喊，还有张皇后凄楚的哭声。

一个时辰后，张皇后推开门，抬起她肿的像核桃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