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杨柳时节的风可一点也不温柔。”轻轻的嘟哝着,方应看展了衣袖去替他挡侧面的风,却见那人终于抬了眼,清泠的眼掠过他的白袂:“小侯爷当真以为成某连这一点风都经不住吗?”
他的眉眼清绝,流转回盼间带了一点傲气的煞,像是刀上秋水般凛冽的锋刃,寒得莫敢直视,比亭外天地间的春雨更入人心。
方应看手下未停,一幅你奈我何的姿态。他看到无情半掩于袍袖下的手似是微微动了动,分花拂柳般的动作间终是没有亮出明晃晃的暗器。
雨势未停,东边的暖阳已是照了过来。这场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在这踏青的季节,归于也无风雨也无晴。
“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啊。”方应看意味深长的敛了衣袖,雨后的一片绿意鲜嫩清澈得几欲侵入人衣。地面半湿间,薄薄的细沙铺撒,带来北面数十里外黄河奔涌的气息。汴京的春风春雨从来不似江南般温柔,那时迅疾的凛冽的,些许春寒料峭。
无情不易察觉的捏紧了袖口,剑样的英眉下一双眼睛冷冽冽的看了过来,扫视过那白莲花般的容颜,手扶上轮椅欲要离开。
“小侯爷好雅兴,只是成某要先行一步了。”修长的手催动了燕窝,这样乍雨乍晴的天气,人迹稀少的城外,他还真不想将这场“邂逅”进行到底。
本来是随着师弟来此踏青的,无情不喜热闹所以师弟特意为他选了这里,可谁又能解释一下突然失踪的三位师弟和不期而至的方小侯爷?
雨过后的晴空蓝得素净,聆风亭外正对着一片桃林,灼灼其华。远处遥遥可见开宝寺的檐角飞起,梵音空寂确是春游之人少至之地。
方应看忙不迭的展扇立于去路,含笑道:“哎哎哎,成兄。你我于同一檐下避雨也是缘分,何苦要这么早离开呢?”
无情抬头,挑眉道:“小侯爷翻手为云覆手成雨,崖余却不敢攀这样的交情了。”眼中的疏离清晰的告诉他:恕不奉陪。
其实方小侯爷心底是很委屈的,虽然引开三位捕头有桥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可是他纵有翻云覆雨的名号,也掌控不了风雨欲来啊。为什么这人一幅嫌弃至此的样子,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于是无情转身的时候,没有看见白莲花黯然下来的神色和轻轻挑起的唇角。方出小亭,风力些微却带了些凉意。无情看着桃枝梢上还缀着的雨滴,心想几位师弟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身后那道身影似乎一直没有离开,目送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被桃林春意掩映的小道上。方应看合上了手中的折扇,眼神中带着几分失望和意料之中的了然。
他知道,他不会为他留下。那个名为无情的男子,或许有情,但永远藏在他所看不到的角落。可是,明知如此,为何还会掩不住的失落?
方应看立于方才轮椅辗过的地方,悠悠的向外看。聆风?真是不吉利,一听就是当朝的风格。他想,早晚要改掉这名字,聆风枕月的雅意,终究载不起这繁华之下的厚重。
——无情是执著之人,他亦是。相似的骄傲决绝,注定的殊途陌路 。
看来,还真得用上点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了……
“明日城东看杏花,叮咛童子蚤将车。绿水满沟生杜若,暖云将雨湿泥沙。”当天边暗色的云朵又飘起春雨淅沥的时候,无情开始后悔昨夜为何没去看看星象。
日光在云层里投下亮色但无甚暖意的光,转瞬间又是春雨欲来的景象。
抬头见可见汴京城内开宝寺的檐角,或许可以去那里避个雨顺便请人去寻下三位师弟?他这样想着,雨已经阵阵而下,沾湿了他的白衣和黑发。
浅草离离的春日陌道上,城外行人寥寥,却有车轮轱辘声渐渐而来。
“无情公子。”有人在后面唤道。一回头见侯府华丽宽敞的马车停在那里,那“铁树开花,指掌双绝”的招摇阵容,无情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果然,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绝色中带着稚气的脸,笑着向他眨了眨眼:“成兄,我送你一程如何?”
无情刚想推辞,那人已经跳下车来,双手殷勤的扶上他的轮椅:“若是成兄在此受了凉,明日早朝时官家问起来那就是应看的不是了。”
这样诚挚的说着,方应看却是若有若无的堵住了他的退路。看来这份“好意”真是推辞不得了,无情客气的道了一声谢,轻飘飘的从轮椅掠起落到了车上。
本来想去扶他的方应看动作一滞。无情在半掀的帘后朝他看,不禁失笑:“轮椅……就劳烦小侯爷了。”
那一点笑中的春意,又让某人微微一怔。只是那素色的容颜如镜中花般的一现,很快就隐在帘后。
终于两人都坐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