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不歧视道门,拓跋焘歧视将他当做智障的人。
不管拓跋焘怎么想,得不到召见的寇谦之身复绝学也没法,为了道门他总不能直接冲到宫里去逼着拓跋焘见他。
在宫外站了片刻后,寇谦之长叹口气面带微笑似胸有成竹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模样,乐呵呵的跟着人走了。
——师门格言,装逼一定要装到底!
宫外侍卫见了纷纷疑惑,这老家伙莫不成真的知道自己今日献书会碰一个软钉子,那他还来献书做什么?
好……怪……
怪异不为人知的事情总会传得很快。
更何况原本就在关注寇谦之的人。
一个时辰后,得知寇谦之没有被留下反而被变相赶出皇宫后,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崔府出来直奔皇宫驶去。
这辆马车装饰精美一看便知不菲,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皇亲国戚,路上行人见后多是躲避。
这辆马车走得不快,一炷香过去了只行了过半的路程。
平城作为北魏的国都,三六九教此处皆有,人生百态随处可见。
当马车行经一处闹市的时候,车中人或是听到外面凄凉的惨叫声,一只纤长的手撩起帘幕露出半张斯文儒雅的相貌来。
只见在街上,几名侍从模样的男子对着地上一人拳打脚踢,在不远处还有两衣着华丽的鲜卑贵族在拍手叫好。
惨叫便是从被打的这人口中发出来的,在车中人的注视下这人被踢来翻了个转,露出一张磕碰得青青红红的脸,却是崔姬曾经见过的柔然俘将。
北魏有许多规矩,比如说自己的俘虏可以是自己的奴隶,生杀随意。
然而这人怎么说也是昔日的对手,即便做了俘虏也不该被如此对待,崔姬面上顿时露出不忍。
在崔姬不忍的时候,马车阴暗处顿时响起一声肯定的冷哼:“你看那人可怜!”
“……”崔姬闻言手一顿放下帷幕,往车中出声的那人看去:“宗主。”
只见被崔姬唤作宗主的人面容清秀皮肤白皙,手指纤长柔嫩。
这人看起来顶多三十多岁的模样哪儿像那个位极人臣的鬓发花白的人臣崔浩,说这人是崔浩的孙子也不会有人怀疑。
见崔浩闭着眼面带嘲讽,崔姬自知骗不过对方点头应道:“好歹曾经是柔然的将军,如今被人这般作践,当真不怕轮回果报,唉。”
崔浩冷笑一声肯定道:“你被崔模拉去礼佛了。”
崔姬:“……,是。”
按照往日,厌恶沙门的崔浩定然要极尽讥讽,然而这一次不知崔浩心中是否念着事,并未将崔姬同崔模都贬低一番,反倒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起了故事。
“平成一家人养了六十只羊,日日照料小心将就着,眼看暮冬寒月将过,这六十只羊待开春饱食青草后便可卖个好价钱。一夜风雨交加狼群来袭,羊群无一剩免,不被撕裂也做死尸。”
随着一句句平淡的话说出来,崔姬面上又露出了不忍,闭着眼的崔浩像是长了第三只眼。
还在讲故事的崔姬顿住:“你可觉得这狼可恶?”
崔姬点头道:“狼心迢迢,最是狠戾。”
狼心狠戾……
闭着眼的崔浩沉默了片刻,身形随着马车的走动轻微摇晃,似乎在品味这句话一般。
许久之后,崔浩睁开眼面带怜惜眼神复杂的叹道:“世人怜羊,何曾怜草?世人怜羊,何曾怜狼?天寒地冻,人尽饲羊谁人饲狼谁人饲草,羊不食草如狼不食羊,不食何以存亡?然众人知羊不知狼、更不知草,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崔姬从小最常见的便是自己这个堂弟靠着一张嘴,将其他人气得七窍生烟,何曾见崔浩露出这方堪称悲恸的模样。
加之崔浩的话如同一记钟声敲在崔姬的脑海中,震得其而振聋发聩,只觉自己平日里似看错了崔浩,一时间面对这个面带怜悯的崔浩顿时结巴了起来:“桃……桃简……”
可是就在崔姬感动的时候,崔浩口中话语一转,又回到了平日里讥讽世人的模样:“看你那出息,可是听了我的话后开始同情起狼来了?”
崔浩又是两声冷笑:“殊不知世人食羊方才饲羊,人不食草何须养草,人不食狼何以养狼,此乃因果无关世情,既是因果更和天心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好有道理!
“……”这反转来得太快,崔姬目瞪口呆。
一时间,崔姬只觉崔浩前面说的话是对的,后面说的话也对,崔姬脑中混乱一片竟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见崔姬被自己三言两句激得发愣,崔浩心中甚是得意。
这佛家玩的这一套把戏他十岁时已玩转,只可惜世人多愚被那些番僧哄骗。
崔浩靠着车厢幽幽长叹:“崔姬,这便是佛禅,是非曲直全由一心,颠倒黑白全靠其言,和尚的把戏是碌碌庸人才会信的谎言。”
崔姬:“……,是!”
崔浩换了个姿势,依旧觉得这花重金做的车壁膈人,被膈得不舒服的崔浩干脆坐直了皱眉问:“寇谦之那家伙改口了没?”
在两年前,崔姬曾通过寇谦之的弟子与之搭上线,崔浩需要一个积极参与政事帮他推动汉化的教派,寇谦之需要道门在民间从新光大,恰正合适。
原本心领神会的道魔联手,却在寇谦之北上平城的那年,作为道门关键关键人物的寇谦之反悔了。
坑得为这事准备了许久的崔浩一脸血,几天缓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