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黑狐狸看清阵外的状况,吓得它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光幕外,竟有无数双鲜红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阵法之内。
从气味上来看,幕外可不光是黑狐一族,就连天南地北遍布大陆的各路狐族也齐聚一堂,杀气与妖气混为一片,浓郁得泛起团团肉眼可见的黑雾。尽管有银色壁障隔去部分狂气,却仍是叫季肖的左手又一次发疼,难以呼吸。
季肖的隐匿看来毫无意义。它还没靠近幕边,已有一只老态龙钟的大黑狐坐在那里等着了。
先是一愣,季肖还是恭敬地低下头,两只黑耳朵乖巧地折到脑后:“……大长老……”
“嗯。”长老黑狐抖了抖胡须,双目眯成一线赤色,“阿肖,我已经听阿双说过了。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骗过了那白银霄啊。”
季肖没有抬头,只反问:“骗?”
“既然你如今仍能留在这阵法之内,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
季肖静默不语。狐双的汇报绝不可能如此,哪怕狐双真的有那么好心,可自己上山多日,与白婴关系颇佳,甚至在布阵时把它划入阵内,这暗示已是明显之极。长老会这么说,意在给它个机会。如果现在转身回巧歆居解开阵法或杀死白婴,便能将功抵过,过往不究。
在来之前,季肖就知道肯定会是这样的局面。
今夜若不能让白婴亡,便会是千万狐族的末日。仙者天生便克制所有妖族,虽然现下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束缚了白婴的力量,可等他转醒过来,想必会有无数狐族在今夜烟消云散。
而季肖身为一只狐妖,该选择哪边,答案该是明确的。
——可它却下不了手。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现在想来,它一直从白婴身上嗅到与自己相似的味道,让它不知所措,同时有所眷恋。而白婴也待它十分特殊,明明打从一开始,他就心如明镜,洞悉一切。自己的谎言没有一个像样,也没有一个……起效。可是他却始终都没有对自己下杀手,甚至不曾起过杀意。
季肖实在想不通这一切的缘由。
小黑狐尖尖的长嘴巴几乎都要垂到湿润的泥地上去了,它闭上眼,思索良久,才沉声问道:“大长老,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狐族要这么劳师动众……”
长老狐狸抬起一只爪子,捋了捋脖颈上略长的黑毛:“阿肖,你可知那白银霄究竟是什么来历?”
白银霄。这是长老第二次如此称呼白婴。若银霄真是白婴的仙号,妖族绝不可能以这样的口气叫出这个名字。季肖疑惑地抬起头,等待长老进一步的解惑。
长老冷冷一笑道:“严格说来,白银霄乃是银狐一族的末裔。”
“……银狐一族?”
“不错,他便是已然灭绝的银狐一族末裔。三千年前,华明灵君下凡除妖,赶往极北之地,却发现那里狐尸遍野,血流成河。银狐族就是在那一天彻底灭亡的。”长老狐狸缓缓继续道:“仙界虽偶有除妖之举,但总以世间平衡为准则,何曾命仙者给我妖族带来此等灭族惨事?所以,对银狐族赶尽杀绝的并非华明灵君,而是一只叛徒。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只叛徒竟还有那样的运气,被华明灵君带回仙界,更养育成所谓的银霄仙君。”
“……”说到这个份上,季肖也已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以白婴那样的心性,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恐怕这事情背后还有其他黑幕是长老不愿说的。季肖心中默想,只得把头压得更低。
长老却像是看透他的心思,一字一顿地恶狠狠道:“阿肖你切莫像他那样,忘恩负义,成无耻之徒。”
季肖一时无言。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长老却并未咄咄逼人,只把话锋一转,尖锐的视线投上季肖的背后,沉声问道:“那把剑,是什么?”
季肖不答,也换了个话题:“那么,大长老又缘何派我上山?以我之力,根本奈何不了那白……”他顿了顿,才道:“银霄。”
“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成为一只合格的狐妖。”长老波澜不惊道。
“我虽愚笨,但也不至于想不通这一层……”季肖慢慢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坚忍:“既然银霄仙君曾是灭族凶徒,把我这样的狐狸送到他面前,又有什么意义?莫说九死一生,那根本就是……”季肖倒吸了一口气,才有些凄惨地接下去道:“……注定一死。”
“……”长老睨着他,鲜红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动摇。
季肖心中悲叹,事情果然是这样。
“想必您也没有想过我居然能活下来吧,没想到我居然能从仙者手中活下来……难道就因为我是只半妖,就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领死吗?”季肖努力想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却又难掩心中悲愤,每个字节都在颤抖,“三百年来,我无父无母,在黑凌山受尽白眼,却仍视黑凌山为自己的家。我做出多番努力,却仍是这样的下场。半人半狐,真的就这么难以接受吗?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我入人间,让我当个人?”
长老沉默稍许,才缓声道:“……虽说那是养虎为患,但也好过放虎归山。”
季肖语气颤得更甚:“……此话何解?”
“白银霄与你一样,也是一只半妖。所以他才会因乞巧节临近,体内妖气与仙气相冲,变得衰弱。”
季肖大吃一惊,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