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陵逝烟转过身，看着一身白衣的宫无后。

他脑中记着、心里住着的宫无后，永远是那个一袭红衣如火的丹宫，如今第一次见他穿白，通身像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一般，依然风华夺目。

风起，扬起他及腰红发，风止，酒红色的发丝便服帖地落在如雪的白衣上。

对视了片刻，宫无后逃避似的转过身，不再看着古陵逝烟，他低着头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答非所问，古陵逝烟深沉的目光落在宫无后的身上，他心知肚明，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自杀了别黄昏那一刻起，一切便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宫无后冷笑一声，“你是来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吗？”

古陵逝烟沉默了一下，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森然道：“是，我就是要给你这个机会，可你，恐怕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凝视着墓碑上如血凝成的别黄昏三个大字，宫无后愤而转身，手中朱剑巨震，似是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的挣扎。

“既然想寻死，那我就成全你。”朱虹呛啷一声出鞘，剑尖直扫古陵逝烟面颊，眼看便要刺入胸膛，却忽地在胸口前方一寸处停了下来，剑的主人握剑的手不停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充满恨，却又暗藏着情，究竟是为何，他爱极了这样的眼神。

古陵逝烟深深看着他，忽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他步法轻移，迎着剑刃向前，宫无后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抱了满怀。

这一抱坚定而决绝，像要弥补他不能与他一起走下去的遗憾一般。

一声闷响，朱虹剑贯穿了古陵逝烟的胸口，鲜红的血顺着剑尖缓缓滴落。宫无后惊恐地睁大眼睛，欲抽回手中的剑，却被古陵逝烟以将他融入骨血一般的力度拥抱着，动弹不得。

“你终究是不忍杀我，”古陵逝烟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欣喜，他紧紧抱着宫无后，沉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算计了你一生，但终有一处是真的，你不肯信么？”

“什么？”宫无后全身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脱口问道。

古陵逝烟放开了他，剑身脱离胸膛。他一只手沉沉按上左边胸腔，心脏所在之处，抬头对着宫无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阖上了眼，颓然倒地。

领悟了这个动作的意味，宫无后忽地大笑，眼泪却不断落下。仇报了，他终于可以向父亲交待了，但是为什么，胸口像要裂开般，痛得几欲死去。

宫无后呕出一口殷红的血，悲痛的心境竟冲破了在五岁时，他被送入无情楼那晚，古陵逝烟为冶炼他绝情心性，在他脑中下的禁制，那段被洗去的记忆渐渐清晰，原来，在久远之前，他便拥有了古陵逝烟的温柔。

“我信你……我信你……”宫无后喃喃道，婆娑的泪眼盯着手中染满鲜血的红剑，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人，剑一横，架上自己的脖颈，手腕猛地一翻。

一层黑色的帷幕拉下，遮天蔽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直似坠入了沉黑的梦境中，过了很久很久，忽然有一缕耀眼的晨光落在他的眼前，起了一圈白晕。

宫无后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只披了一件里衣的古陵逝烟，自己正被他拥在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古陵逝烟看上去亦刚醒不久，正盯着他瞧。

见宫无后神色异样，古陵逝烟轻抚着他的长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宫无后将脸埋入古陵逝烟怀中，后者费解地拥抱着他，嘴角却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能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古陵逝烟望向一旁焚了一夜的香炉，盘旋的白烟依旧未散，卖香人说的话犹在耳边：“此香名为乌玉，可令人在梦中经历幻境。”

这次可不能怪他，因为最终将宫无后禁锢在他身边的，终究还是宫无后自己的心。

“我不走了，但是明年清明，你要陪我做一件事。”宫无后在他怀中闷声说道。

古陵逝烟了然于心，他拥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好。”

这几日天气晴好，接下来，就去烟都后山十里峰吧，那里的景色还不曾一一欣赏，然后还有冰楼千里冰封，风岛碧波万顷，战云界云气万千，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古陵逝烟握着宫无后的手，唇边浮起一抹笑，浮生如此，再无所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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