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到了路口、间隔拉远到彼此听不见说话声的距离,殷域才突兀地说:“小麦要走了。”
陆攸的脚步顿住了。他下意识就想回头看,想着都没有正式进行告别,在停顿片刻后,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就继续向前走去——小麦刚才什么都没说,知晓内情的庄笑和看出来的殷域也什么都没说,其中的含义已经很清楚了。
只是他的心情刚才是有些紧张,现在则变得消沉了。因为那个“回到现实后或许还有机会重逢”的念头只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他就明白这其实是不可能的:无论其他玩家是什么情况,他都会在逃离的那一刻因为任务完成而迎来终结。
想到这里,陆攸不由得转过头,朝走在身边的殷域看了一眼。因为这个举动,他的目光从殷域身侧越过,落在了更远处的一个人影上。
女人鲜红的衣服,在一片灰暗背景中十分显眼。时雨正在穿过街道,走向之前一直由她占据的那个糖果店。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似乎都能察觉到陆攸的目光,并因此在进门之前停顿下来,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不过这个停顿也就只有一两秒钟,随即她就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店里,看不见人影了。
陆攸短时间内第二次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殷域似乎没注意到时雨的出现和消失,跟着停下后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神情。“……我看到了时雨。”陆攸犹豫着说,“她好像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这让他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殷域轻微地皱了下眉。“时雨是后半夜离开餐厅的,还带走了她的枪。庄笑之前找过她,没找到她在哪里。”他说,“虽然枪里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
殷域朝糖果店的方向看了眼,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只是拿出通讯器,把见到时雨的事情告知了庄笑——大概是他也和陆攸一样,有一点会出现麻烦的预感。不过,庄笑似乎更倾向于时雨只是想回到她之前一直待的地方去,作为某种故地重游的怀念。“她大概是不准备走了。”他说。
通讯器的收音效果不是很好,但陆攸还是听见了某种微弱的呼啸声,以及铁轨震动的声音。
将要带小麦离开的列车已经进站了。
————
糖果店里一片漆黑。时雨按下了门边的电灯开关,灯却没有亮。这里也断电了。
她眼前浮现出了小玻璃柜里堆满彩色糖果、灯光照在上面的景象。这个明亮的景象没能覆盖掉面前的昏暗,反而逐渐被昏暗吞没了。她向前走去,伸出的手碰到了柜台边缘,再往下,就是已经变得空无一物的内部。
糖果也被归类在“食物”的范畴。不再刷新,就会消失。店里几天前就空了,她知道,却还是将那些柜子挨个仔细摸索了一遍,似乎想能找到一颗被遗漏的糖果。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她在供客人休息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枪。
弹匣里的子弹已经少了两颗。对应着消失的两条生命。这是她今天早上的成果。尸体躺在游乐园的地面上,和昨天早晨一样没有被吞噬,她在旁边等待了许久,只等到一个巨大的陶偶从马戏团那边走过来。它踩过草坪,草坪就变成了空白的地面,而那两具尸体不见了。
她觉得游乐园还是没有吃它们,而是把它们扔掉了。
这让她迷茫起来。是她理解错了游乐园的意思吗?唯独让她枪里的子弹刷新了,是想让她主动终结自己的生命吗?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时候又要拒绝她呢?
抚摸过枪身上精细的花纹,指尖扣入扳机,她把枪拿了起来。没关系,她想,我还是愿意到你身边去。不是一时的冲动,也绝不会后悔。虽然她有些害怕,怕她死后和那两具尸体一样被扔掉……但既然游乐园想要的并不是借她的手去完成清理,这就是她最后的努力了。
她把枪拿了起来。和枪身上微弱的反光一起升起的,还有另一个东西。
黑暗的……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或者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线。在昏黑中,什么都看不清。
——是恶灵啊。她有些诧异地意识到。这东西,居然还没消失吗?
在那孩子还在的时候,它从来都没有靠近她过……这么想着,她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它试试触感。指尖碰到的只是空气,却有种格外冰冷的感觉。
那种冰冷潜入她的心脏,接着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的心此前只是在哀鸣、在哭泣,这一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悲痛被某种外来的力量切断了。
——她是被杀掉的。有个小声音轻轻地说。
有人弄伤了她,阻止她猎食,让她变得虚弱了。若非如此,她是不会被吞噬的。
你什么都不为她做,只想着逃避。那声音说,你还不明白吗?
她不愿意见你——
时雨一动不动地坐着,注视着面前的黑暗。过了一会,她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从黑暗中,“父亲”站在哥哥的尸体边,向她微笑的场景,缓缓地浮现了出来。记忆做成的幻觉,像照片一样清晰。
“真可悲啊,我的女儿。”男人微笑着说。笑容里带着令她作呕的怜爱。是她记忆中的声音——是谁在用这个声音对她说话?——“已经不敢报复了吗?你变成无趣的玩具了啊。”
她听到了自己牙齿在颤抖中碰在一起的响声。此时有多少恐惧,就跟着涌现出了多少愤怒。这两种情绪来回拉扯着她,让她觉得好痛。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