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猜到的。被御剑七式重创过,又怎能像没事人一样骂退了军医,在他们愕然之下走出伤兵帐。只是他们只顾得上拼命,却没人想起这重伤的人是如何能够撑到现在。
“皇叔……说吧,你有什么心愿,就算我现在圆不了你,下辈子我们再做叔侄,也一定会替你办到。”
“没有下辈子……这辈子,你就要替我报仇。”安庆王反握着景言,勉力睁开虎目,尽量使自己能说完剩下的话:
“我的心愿,就是你能撑起南楚,重夺幽云、一统中原。”
景言全身剧震。
“我知道你想要殉城去救江南……咳……那是白灵飞他……他今早要我劝你的……以你这犟性子,旁人无论怎劝也无补於事……现在我用遗言来换你一诺,你必须应允我……”
他抬首一望,不断有血从他们头上挥洒下,而白灵飞和玄锋、源涛三人陷於恶斗,只是任凭敌兵如何淹没,都将他们两个护在中心不肯后退。
“你父皇三十年前开始清洗景氏亲王,就是为了宿星殿的一次预言……”
景言赫然低头,只见安庆王忍著剧痛,咬牙低道:
“星官当年夜观天象,见破军星入紫微,连夜禀告你父皇,说大地沉寂四百年,将有皇者重临人世……那人将先诛亲族,再而君临大地,统率六合八荒……他先杀星官,再诛清同族兄弟,本来还要对先皇后诞下的龙胎下手,只是仪雅身为女子,不能继承皇位,才免於一祸……怎料千算万算,他却还是漏算了自己流落民间的血脉……”
——三十年前,正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忽然之间,景言终于想通帝君死前的一番话:
你永生就只会是弒父篡位的逆贼,和朕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个预言中的你別无二致。
帝君因无子嗣才逼不得已把他迎入国都,此后却多番想置他於死地,甚至不惜牺牲江山,都要把他囚禁在宫,原来,便是为了这几句预言。
他惨然一笑。
——三十年前,也正是柔然族迎来王子的一年。谁也没想到,这句预言说的不是他,而是以怀阳帝的魂魄再次临世的阿那环。
安庆王目光开始涣散,话语近乎呢喃:
“我的亲族兄弟,全都为了你一人而死……你……你一定要……活……”
低喃嘎然而断。
“皇叔﹗”
一滴滚烫的泪水,和未散温度的热血相互融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呼~此刻的作者君,终于有让两个儿子修成正果的感觉(虽然离真正的正果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一章在写的时候,作者君有为小飞和陛下动容,也有为安庆王而动容,虽然有半生走错了路,但他最后还是死得其所、没有负了作为皇族的骄傲。
☆、上邪
景言站在城郭上,四周都是他将士的尸山,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边际。
那些尸骸白骨狠狠的刺著他,从眼底捅到心里,再直下脚尖——一道一道,在他还未战死的ròu_tǐ上凌迟上去。
他感觉到那些无形的利剑,变成了有实体的锋刃。
敌人如浪潮般湧至,而他的心却仿佛蓦然归于死寂。
天亡南楚,徒呼奈何。
天意如此,我又奈何﹗
“铮﹗”
剑虹直切而来,一道白芒堪堪割开他周围的空间,将所有即将把他乱刀分尸的兵器悉数挡回。
“景言﹗”
九玄剑下生风,白灵飞所剩无几的功力催谷到顶峰,喉间湧起一道腥甜,却默不作声把东西全咽回去。
“陛下﹗末将护您退走﹗”
源涛置生死于度外,与玄锋双双护卫在景言身侧,而平日镇静的骑兵统领也一脸焦急,配合着源涛的剑式,再一次催促:
“陛下,我在这里牵制著敌兵,您去跟丰国门的应龙军会合,在阿那环和长孙晟入城前逃去汾离水﹗”
景言手执绝情剑,剑尖和脸上都在滴血,然而他就像忽然从战场的一切抽离,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连带看着身边将士倒下的画面,也如一个经年而不褪的恶梦。
他不信天命。但若一切皆有天命,他亦不会是带着南楚光复中原的人——
四百年后重临世间的皇者在城外,而他注定败在阿那环手上。
“景言﹗你听到安庆王的话了么﹖趁城墙未陷,你快带着他们逃出平京﹗”
不知何时,白灵飞已然杀到他身旁,九玄却无以为继,再没法挡格敌将斜刺过来的一矛。
转瞬之间,他便化悲愤作剑气,拼尽全力,硬生生震开那一矛,那敌将拋飞吐血,当场被毙,一时慑得外围敌兵不敢寸进。
“国之将亡,逃又何用﹗”
他仰天长啸:
“诸将士听令!马上掩护白帅前去丰国门!”
正在厮杀的战士都震惊了一刹,其后又涌上热泪:
他们舍不得离弃主帅,也不能抛下君皇。
“南楚未亡……只要你还活着,南楚便永不会亡。”
楚都上方被烽烟遮掩至日月无光,星火如屑,纷落在白灵飞一身银甲上。
“轰——”
永嘉门破,外墙垣的砖石颓然塌落。那声巨响如同九霄之外的镇魂音,清楚传到平京战场上所有人的耳中。
烽烟围城,金戈铁马,却仍截不断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神。
“我是一国之君,只有在应龙军带百姓撤走后殉城,才能保住余下的江南,你和玄锋他们先走!”
“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