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道李鸿章和关卓凡联衔,奏请试办电报的折子,是由两宫太后和恭亲王力排众议,准予所请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到底“军务大过天”,只要能早一日打平长毛,别的都可以商量。既然崇厚、李鸿章、关卓凡几个,都把电报说得这么好,而且电报之利权又是在自己手上,那么办也无妨。
有了这一道谕旨作为尚方宝剑,原来私下架设的线路,便成为合法的事情。关卓凡跟李鸿章商议,在上海城内设立了“上海电报局”,由关卓凡亲自兼任电报局的总办,同时保了卞宁一个同知的衔头,任电报局的会办,是真正办事的人,总揽规划线路、交涉建造事宜的全责。
要交涉的对象,是四合公司,一应电报机、电线和电杆等设备的采购,以及线路的架设,都是由四合经手,价款则由藩司衙门来统筹。
说是交涉,但这一条线上,全是自己人,因此明面上是卞宁跟四合的丹麦人在谈,其实是利宾在暗中主持一切,诸事顺遂,毫无滞碍。至于金能亨,眼见得四合公司开始赚钱了,更是起劲,把海外的采购和船务等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电报的线路,则是按照关卓凡和李鸿章商量好的,准备一条通过嘉定,延往太仓方向,另一条通过昆山,延往苏州方向。不过眼下这些还是纸上谈兵,要等轩淮两军往太仓和苏州打过去,四合公司的工程师和民伕,才好一路跟随架设。
向苏州进兵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为的是霜降之后。天气寒冷,那些纵横的水道河汊,即使不曾冰封,至少地面冻得结实,利于炮车和骑兵的行动。
松江府境内的轩军各营,都在抓紧这一段时间,练得热火朝天。而各城各县,大大小小的官儿。也都大忙特忙起来,替轩淮两军筹办军需,连着几万套冬装、帐篷这些御寒的物资,如果不能按时办齐,误了军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卓凡打算留在上海的守备部队,是丁汝昌的先字团,一共三千人出头,为的是防备浙江方向的太平军,怕他们在上海空虚的时候。有什么异动。然而这样一来,先字团的官兵。也就失去了西进立功的机会,不免沮丧万分。丁汝昌自己,也是老大不情愿,想来想去,壮着胆子来到藩司衙门,请见大帅,想求一个情。
“丁参将,你不好好在营里呆着,跑到我这儿来,想做什么?”关卓凡等他行过了礼,端坐在案子后面,笑眯眯地问道,倒好像早已料定他会来似的。
“老总,我想跟你求一个情。”丁汝昌想了一个说法,鼓足了勇气说道,“先字团和克字团一样,从来都是轩军的主力,装备亦是最好的。您老花费了这么大的心血栽培我们,现在您要用人的时候,我们倒躲在上海享清福,兄弟们都说,心里面过意不去。”
“嗯,嗯,”关卓凡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懂声色,问道:“那要怎么样,你们心里才过意得去?”
“标下……标下在想,这些日子,吴建瀛、姜德他们,也都辛苦得很,还有福鬼子,也是刚从长毛手里换回来,”丁汝昌硬着头皮说道,“老总,好不好让他们之中,谁在上海歇一歇,我的先字团替他们到苏州去走这一趟?”
“唔,”关卓凡面无表情地说,“那还有张勇,伊克桑,你怎么不提?”
丁汝昌支吾着,没有说话。
关卓凡叹了一口气,说道:“汝昌,你坐下。”
“标下……”
“坐吧,我有话说。”
丁汝昌惴惴不安地坐了,等着关卓凡发话。
“你是不是觉得,张勇伊克桑他们,是我城南马队的老人,因此不愿意拿他们来说事儿?”
“标下不敢!”丁汝昌实在是这么想的,然而哪里肯承认?连忙站起身来回话。
关卓凡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才微笑着说道:“不怕打仗,想立功,这是好事。有这样的士气,有这样的决心,长毛哪有打不平的?可是咱们做事情,不能顾头不顾尾,我且问你,咱们的人、钱、枪,都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在上海这里来的。”
“不错!上海是什么地方?是咱们轩军的老巢,是我关三的大本营。区区一个昆山,一个苏州,打得下来固然好,打不下来又能怎样?无非是重新再来一遍。可是上海若有什么闪失,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所以我当然要拿最好的部队,守住这一块地方,看住这个家!”关卓凡拖慢了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现在是谁在守上海啊?”
“标下懂了!”丁汝昌激动地站起来,啪的行了一个军礼。
关卓凡微微颌首,脸色转为郑重,凝视着丁汝昌,一字一句地说道:“汝昌,你要明白,从你在武昌上船的那一天起,我待你,就与张勇和伊克桑,一般无二。”
“标下明白,”丁汝昌低声说道,“汝昌愿效死力!”
这一节说通了,关卓凡就要交待另外一件事了。他把丁汝昌留在上海,其实是还有要紧的事,要交给他办。
“汝昌,你原来在长毛的水师里面,一共待过三年?”
“……是。”丁汝昌迟疑着说。这是他最忌讳的一段过往,为了这个缘故,把名字都改了,却不知大帅为何这个时候忽然提起?
“你从营里和那几艘汽船上,挑上百来号人,最好是有些经验,学东西快的。”
“是。”丁汝昌复述了一遍,问道:“不知老总要让他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