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
他虽未见过林渡之,却听了不少传言,关于这位如何性情冷漠,厌恶言谈。便只好泄气:“不认识。”
又有些不甘心,低声问道:“不能少一点吗……我只外借一晚上,明早就还。五,五两?”
美妇叹了口气,爱怜的看着他:“傻孩子,这不是西市买白菜,学院是有规矩的地方啊。”
程千仞从前没少因为精打细算被人耻笑,他不曾在意。然而此刻,在这样慈母一般的目光注视下,他却蓦然脸红,匆匆告了声罪,便想把书放回去。
“让他先赊着吧,我替他作保。”
这道清润的声音犹如天籁。回头只见那位年轻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妇人看了书生一眼,翻开一本卷宗,找到胡易知的名字,面色一变,原本温和的声音骤然严厉:“你替他作保?你自己的借书钱已经赊到一百两了,按照院规,教员最多可赊八十两,你什么时候还?!”
年轻书生低头摸摸鼻子:“前几日,赌输了一场。下月就还,一定还。”
妇人冷笑一声,毫不客气:“身份不能凌驾于规矩之上,你这种人,就是学院毒瘤!”
转折来得太快,程千仞还没来得及向书生行礼道谢,对方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书生真是好脾气,只无奈对他笑笑:“你先去那边看书吧,这里我来。”
见程千仞走开,年轻书生压低声音:“三娘,学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我以副院长的终身荣誉和伟大人格,向你作保,下月一定还钱。”
妇人猛拍桌案,痛心疾首道:“道祖在上,你为什么要拿自己没有的东西作保?!”
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书生回来时神色歉然:“对不住,没办成。”
程千仞感激的笑了笑,向他拱手为礼:“没关系,多谢您。”
看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定是刚做执事没几年,说不上话很正常。何况萍水相逢,肯为自己出言已是大善。
书生的目光落在他手中书卷:“借这本书,是要学推演术?”
藏毕竟是南渊资源,程千仞不好意思说他一直借给学院之外的人看:“只是了解一下,我读不懂,怕是学不了。”
书生站在窗边,初春清澈的日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光晕,他说:“我教你啊。”
有人愿意讲两句,程千仞求之不得,正好能回家讲给逐流听,他恳切道:“还请赐教。”
书生望了一眼窗外□□,悠悠开口。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一朵花的开谢,一只蝉的生死,世间万物,无不在规律之中。道法,就是一切规律的总和……”
“人们探究万物规律,认识这个世界,就是悟道。利用规律,增强自身,就是修行。”
“要探究规律,只用眼睛看,用脑子想是行不通的。所以武修日复一日的挥剑,灵修勤练不辍的掐诀。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的悟道方法?当然有,计算。”
程千仞眼神微亮。
“你我对话的这一刻,星河间有多少尘埃微粒流转?倘若时间静止,我带你去九天之上一粒粒数来,千年也好万年也好,总是能数尽的。只要有穷尽,便能算。是故‘万物有穷,尽在规律之中。’,此为推演的基础。”
“推演术,便是以极致的计算探究道法。”
书生顿了顿:“以上为此书序言的内容,现在,你有什么感想?”
程千仞所有关于修行的认知,都是道听途说,何曾有人这样清楚明白的向他一一道来。
这种冲击感,仿佛清风乍起,眼前薄雾被吹开,玄妙的魔法突然能用科学道理解释了一般。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由衷感叹道:“了不起。创立推演术的人,真是了不起。”
书生笑起来:“极致的计算,你想学吗?”
程千仞摇头:“虽然很了不起,但不符合我的三观。学一样东西,若不能打心底里认同它,如何践行,怎能学好?如何做到‘行知合一’?”
书生喃喃道:“三观?”
程千仞骤然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我听来的,大约是胡编的说法,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合称三观。”
并非他不小心,从前他也只在逐流和两位朋友面前说漏嘴过。只是眼前人的气质太温润,像三月春风化雨,令人不知不觉间放松精神,什么都想说出来。
幸好书生不再追究那个新词:“这是先贤往圣公认的道理,自人类懂得修行以来,向来如此,你不信吗?”
程千仞想,对方辛苦地为自己讲解良久,出于礼貌,也该点头称是了。
但他看着那双通透沉静的眼,不知怎么,撒谎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他说:“抱歉,我不信。向来如此,便是对吗?”
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打破了天地之间至高的规律——生死。
何来‘万物有穷,尽在规律之中’?
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漏洞。
书生却不恼:“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喜欢这个说法。明天你再来,我给你带一本《梅花易术》。今天时间不早,该用午膳了。”
也不知他喜欢的说法,是指‘三观’,还是‘不信’。
书生话音刚落,低沉平和的钟声从藏楼顶传来。这里有隔音阵法,外面的钟声听不到的,全凭楼里敲钟报时。
程千仞才惊觉,已和对方聊了这么久。他再次行礼道谢。书生也不推辞,说了句‘再会’,便转身向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