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生在相府, 却没有什么大追求, 如果不是家中突然发生变故, 想来他会按照原本的打算,
好好读书,然后在书院做个教书先生吧!
“想什么呢?”楚靖系好腰带,头自然地靠过来,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苏篱咬咬唇,如果说从前被亲时只是气愤,经过城楼之行, 心头莫名的多了一丝悸动。
楚靖呵呵一笑,粗大的手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廓,“怎么这么乖?”
苏篱压下心头的热意, 掩饰般转移话题,“我今日去城北看花苗,晌午多半回不来了。”
楚靖随意地点点头, “我要去河堤,没办法陪你了。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让云杉跟你去。”
“不用你陪。”苏篱绑好头发, 果断拒绝,“云杉也不用。”
“河间不比汴京,有个人跟着我也放心些。”楚靖先他一步拿过方巾,不甚熟练地给他戴在头上,完了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
苏篱抿着嘴,嫌弃般扯了扯。
楚靖弹弹他的脑门,“我晚上有饭局,你若回来得早就先睡,顺利得话,最晚后日我们便能回去。”
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苏篱不由地期盼起来,虽然外面的日子很自在,也长了许多见识,心里到底记挂着家里。
吃过早饭,两个人各自出门。
花庄的管事姓姚,在京城里有些门路,打听出苏篱原本不过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小花农,连官身都没有,态度显得十分倨傲。
云杉原本想给他些教训,却被苏篱拦住。
旁人的态度他并不在意,只一心放在花苗上。
管事不甚上心地走在前面,苏篱慢慢地跟着,时不时停下来,用手碰碰花枝,没过多久,他便选出来一些不错的品种。
“这株,这株,还有先前那盆‘黄金甲’,姚管事可叫人好好打理,若开得好,兴许能在花宴之上作为头花。”
姚管事原本抄着袖子站在一边,听到这话,神情顿时变了。
别人不了解,他可是一清二楚,方才苏篱点的那几株,正是园中的极品。因着存了为难苏篱的心思,他这才将他们从护栏中搬出来,与普通花苗混在一起,没想到,竟能被苏篱一眼认出来。
姚管事悄悄打量着苏篱,心下暗暗吃惊——看他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竟能一眼分辨出极品秧苗?要知道,如今花蕾尚未长出,即便是老手也不一定能看得分毫不差。
他当然不知道,苏篱根本不是靠“看”的。
苏篱经过的时候,灵智较好的花苗都会主动同他打招呼,他将手放在花枝处,能够更好地了解到它们的年头、品种还有健康状况——这是连华先前教给他的。
姚管事显得十分激动,“寻花使大人,您的话可当真?那几株真能被选为头花?”
虽然是极品,但是否能成为头花,这其中还有诸多门道。
要知道,重阳花宴,是汴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不仅在皇宫中举行,还有各国使节受邀参加。
能够在花宴上被选为“头花”的植株,往往会作为国礼送于友邦,从而名扬四海,头花产出之地自然也会从中得到诸多好处。
既然苏篱如此说,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帮忙?
姚管事越想越觉得有门,立马凑近了苏篱,打算说些好话。
“站住。”云杉冷着脸,将他挡在一米之外,“我家主子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苏篱拍拍云杉,语气和缓地说道:“单就品相来说,是够格的,我会向官家举荐。”
“多谢大人!”姚管事躬着身子,与先前的倨傲截然不同。
苏篱对于他的态度变化并不在意,只是笑笑,继续看花。
***
临近晌午,苏篱正想着楚靖此时在做什么,不经意一扭头,便看到他穿过花丛,朝自己走来。
苏篱的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注意到,楚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是很不好。
苏篱的笑凝在嘴角,下意识地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楚靖一把拉住他,大踏步地往园外走,“咱们要尽快赶回汴京。”
“出什么事了?”
楚靖的手不自觉攥紧,声音里满是沉痛,“呱呱……出事了。”
苏篱脚下一软,险些跌到地上。
云杉也急了,拉着墨竹一迭声地问:“小郎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玉柳飞鸽传书,小郎君出了痘。如今正高热不退,官家派了御医去家里……”剩下的话,不说也知道了。
这个时代,一旦患了天花,多好的医生都无济于事,只能硬抗。高热不退,便是最坏的情况。
苏篱只觉手脚冰凉,膝盖一阵阵发软,若不是被楚靖紧紧地拽着,他恐怕要跌到地上。
呱呱,那么可爱的小郎君,怎么会……
楚靖惯爱嬉笑的脸此时一片冰冷,常常勾着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从苏篱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颈侧紧绷的肌肉,几欲将牙齿咬碎。
苏篱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得尽力让自己跑得快些,跟上楚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