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天色黯淡。
这场戏是重中之重,光前期布置就费了很大功夫。由于村子里没有路灯,剧组不得不拉了十几条线,在需要入镜的土路两边,装了许多大灯泡。
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在加紧准备,前所未有的专注、严肃。
因为经过上午的拍摄,剧组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妙。大家皆是江湖老手,上过厅堂,见过世面,所谓的大腕演员也接触过不少。
但是。能像这样演戏的,褚青是头一个!
“什么?”
王昱差点跳了起来,又问了一遍:“你确定用全景长镜?”
“哎哎!”
老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
他顿了顿,犹豫道:“效果肯定不错,但是太折腾人了!”
“难得有这么一遭,甭瞻前顾后的,先顶上。”老姜笑道。
所谓全景长镜。就是对准那条百米长的缓坡,不切换画面,如此意味着,褚青必须要从头爬到尾。
姜闻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小子正在锅里扑腾,自己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
李天狗被捅了一刀,有数处骨折,并伴有大量失血。待村民散去。他独自爬回护林点,拿枪,又连夜爬下山。干掉了孔家三兄弟。
从村中到护林点,约有五里。他上山用了三个小时,回村却用了九个小时,中途昏迷数次,这说明伤情恶化,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
褚青光化妆就耗了半天,等一切搞定,已经到了深夜。
“各人员就位!”
“摄影ok!”
老姜亲自喊了一嗓子:
“!”
现场啪地一亮,星星点点的光,映着古老斑驳的窑洞,竟有种异样的美妙。那路,那村庄,仿若一个粗糙原始的舞台,在等着大幕拉开。
“扑通!”
就见褚青俯倒在地,满身血污。
他的鼻子已经撕裂,一只耳朵也烂成肉泥,左腿的颜色黑紫,肿成水桶一般。最严重的是腹部,半尺长的刀口,虽然用胶布粘住,又用布条缠死,但大片的鲜血还是疯狂洇开。
“呼哧……呼哧……”
他喘着粗气,左臂先伸,使劲一扒,硬拽着身子往前滑动数寸,然后伸右臂,再拼命一撑,又动了几分。
而随着他的前行,紧贴着地面的腹部完全崩裂,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
“……”
众人眼睁睁的盯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操控着摄影机的王昱,更是屏住呼吸,爆发了毕生水准。
“呼……呼……”
褚青感到自己的精神和体力,正在迅速衰竭。他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戏中,分不清自己还是天狗,只觉眼前的这条路太长太长,似乎没有尽头。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他暗暗数着爬动的次数,生满杂草和碎石的土路,已将手掌磨得一片血红。
月光清冷,小村寂静。
这片天地间,仿佛没有任何气息,只剩下一个跳动的,残喘的,将近崩溃却仍在燃烧的生命。
“呼……”
忽然,褚青停了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颤动。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倒在这儿再也不会醒来,周遭的景物渐渐化作黑暗,跟意识互相撕扯,搏杀。
死在这里……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啊!”
猛然间,他呻吟了一声,腹部又传来一阵巨痛,直疼得全身抽搐。而待痛感过去,他使劲一睁眼,目中带血。
不行!挺住!无论如何也要挺住!
他不断命令着自己,一下一下的继续往前爬。
往前!一定要往前!
这场戏,褚青完全消化了从明叔那里学到的本事,将身体语言发挥到了最极限。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强大的牵引性,令人澎湃激荡。
王昱全身都在抖,手却特稳定的把镜头调转。
那近百米的缓坡,却像天涯到海角,漫长得让每个人等待,又在等待中沉默,在沉默中悲恸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褚青终于爬上了坡,进入村庄中心,院落变得十分密集,还有偶尔的狗叫声。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知道孔家的大宅就在前面,他马上就要……
“哐当!”
正在此时,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开门声。
褚青惊得一颤,就在他旁边,顶多七八米的地方,两扇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而在缝隙后面,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月光如水,灰白灰白的罩着他,身形显露得清清楚楚。
他只顿了片刻,又继续往前爬,他并不害怕,因为背上背着的就是自己的老伙计,那枝锃亮的步枪!
直到这会儿,王昱才给了第一个大特写:
那些人,砸断了狗子的腿,捅了一刀,还有这满身的伤口。当时他们没有追上来,或许觉得打够了,或许觉得他被打垮了,吓跑了。
但全部想错,没有人料到,他回去是拿枪!
愚昧、懦弱、贪婪、盲从、罪恶……那些人根本不会懂,有一种东西,叫壮烈!叫肝胆!叫公道无存,我自横刀!
杀人犯?
不不!
我在战场上,至少消灭过一个班的敌人,我是英雄,是战功赫赫的英雄。他们和那些敌人没什么不同,没有,一点都没有!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