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森森。
第16章魏云举
“云举自十六岁罹患怪病,我请遍了整个杭州城里几乎所有的郎中,但每个郎中都说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后来有一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上门讨酒喝,说这宅子里人气不纯,或妖或魅,必有其一……我自然不信。
我与慕清远有夫妻之名,实无夫妻之实,只是我仰慕先生雅行,托言庇护,一厢情愿地跟着他罢了。我想他那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即便是妖是魅,也好过这世上许多人人面qín_shòu心。
“我魂入冥府之后,无意间得知,先我一步下黄泉的云举还被幽在地十八层泥犁地狱,不得入轮回,罪因只有寥寥三字,干天律。我知道……知道他格外亲近慕清远,说顶破了天,亦不过是个龙阳之好,又怎么算干天律?老身不服。”
顾寒声一挑眉稍,一针见血道:“你是代你儿子申冤?他为何不自己来?”
阎王的手里闪出一卷宗卷递过来,顾寒声展卷一看,只见魏云举的卷宗上,偌大的黄卷上在签字画押的位置,写了两行字——
求仁得仁,虽死无悔。
魏云举。
顾寒声不作声,把卷宗往前一抛,杨雨亭看见他儿子亲手画的押,脸色蓦地透出一股死灰之气,怒道:“不肖子孙!”她对顾寒声叩拜一番,“云举从小跟我四处漂泊,半路雨雪半路风尘,吃的是糟糠饭,却读的是圣贤书,生前未曾与人结怨,也未曾为非作歹戕害人命,只单单因为痴心恋上一个男子,死后就下十八层地狱,这是滑天下之大稽,旷古奇闻也不过如此而已,我怎么能信?老身无能,为求保全性命,生前不能守节另嫁他人,而今身赴黄泉,已是愧对先夫,不能延续魏家的香火,还有和面目拜见翁姑?”
“每逢清明,鬼城大开,我便会回到我栖身的坟墓,去见见那个来奠我一杯酒的人,眨眼就是二十年,我贪恋那一眼,迟迟不愿轮回归去。我死时已是老颜颓唐,而他还是青年模样,我心知道他非我族类。直到有一年清明,我听见有两个雪狐在我的墓前闲说,它们说我的丈夫,就是慕清远,区区三百年便得以炼成人形,必是采补之术,伤人无算,犯下这等有损阴德的事,他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度过雷劫。我突然想起,自十六岁起,云举的后背就一直背着一条伤疤,大人若不信,叫犬子上来一看便知。再后来,我寻遍大江南北,阳世三间、阴曹地府,世上再无慕清远。”
她说完,眼神自洛阳身上一扫而过。
顾寒声:“道听途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就断然相信是慕清远要了你儿子的命?”
杨雨亭:“求大人体恤下情。”
阎王倾身,在顾寒声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数百年前,杨雨亭第一次上牒状告慕清远时,属下已派人在生死簿上查看过一番,慕清远非妖非魅,亦非人……”
说着,他递过来一本明黄册子。
冥府内一共有两本记录生灵的账簿,一本是阴阳生死簿,上面记载了三道六界所有生灵的生前身后,从阴阳生死簿上又衍化出了一本功德录,把每一个生灵生前的恩恩怨怨全都记录在案,以成就自然造化,询证因果;另一本就是九州录,上面只刊载九州界内大小官员的名籍,不在生死簿上,不生不死,自然也不入轮回。
但这个九州册比较傲娇,在于翻阅它的人只能看到官阶和自己相同的和排在自己之下的,官阶靠上的人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个秘密,只有九州长才能看到一本完整的九州录。以阎王的官阶看不到慕清远,还不能断言此人不在九州录上。
顾寒声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不甚在意。
忽然在余光里找不着洛阳的身影,他一回头,看见洛阳正站在一个鬼差的旁边,一人一鬼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
“洛阳,你怎么想的?”
洛阳一瞬间的表情十分滑稽,类似于一个上班主任的课的尖子生,正在桌子下用手机看小黄书,突然被老师点名要上黑板答题,一脸被抓包的心虚表情。
顾寒声:“……”
洛阳摸摸鼻子,讪笑两声,说:“我姥爷说了,大男人家的不要多管闲事,容易找仇恨。再说那是人家家务事,你瞎操什么闲心?”
现场顿时静得十分诡异,过了很久,与洛阳并肩的鬼差小幅度地一碰他的胳膊肘,小声咬耳朵道:“你太放肆了,自古以来,九州以内发生的大小不平事,凡白纸黑字的律法不能解决的,不论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归九州长一手裁决。”
洛阳眼皮都不眨地自打脸:“……我姥爷还说了,只有手眼通天、心细如发的男人才能断家务事!”
顾寒声没什么回应,只给了洛阳一个需要自行体会的眼神,食指在暗里点了点他,洛阳心有灵犀,知道他说的是:“兔崽子,等着。”
洛阳又看了眼业镜,他身边的这个鬼差是条眼镜蛇,说话的时候,蛇信子都要钻到他耳朵眼里了。
“业镜照什么?”
鬼差:“照人心,照魂质。”
洛阳:“魂质?”
鬼差:“对。你看九州之君、山川之主在镜子里就都是一副人形,镜子能照见他们的六魂七魄;再看看其他魂魄,因为原本起源不同,魂魄便不同,像我们蛇族,只有一魂,无魄;像你……你的魂魄怎么……三魂无魄……”
洛阳上下睫毛一忽悠,粲然一笑:“我向来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