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安徽?”我颓然坐在长凳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劳烦您跑一趟来看苏林,我代他谢谢您了。”
“段岑睿!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试试!你别给脸不要脸!”母亲指着我鼻子骂道。
我不知为什么当时还笑得出来,只是觉得太好笑了,实在太好笑了,这句话从我母亲嘴里说出来,你敢相信吗?从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给脸不要脸’,笑死人了好么!
“对呀,我就是这么不要脸,但是关您什么事啊?您还是回家颐养天年吧,我垃圾,我就不陪您闹腾了。”我抬头时才发现母亲的头发相较之前已经白了许多,脸色蜡黄憔悴。我惊讶于母亲苍老的容貌,内心不是没有愧疚,但愧疚也及不上苏林绝望的眼神带来的打击。
“我可是你妈!你竟然要为一个外人这么跟你妈说话!你才多大?你就要离家出走!你就要跟我跟你爸断绝关系!”我妈怒吼道,上前想把我从椅子上拽起来。
我打开母亲的手,挣扎道:“你们说不要变态的!我从小到大都是变态!我不只苏林,就算没有苏林,我还是变态,我以后还会是变态,变态又治不好,你们还是不要我这个儿子吧!”
郑辰逸闻言也沉下眼睑,嘴唇紧抿着。
路过的病人远远地驻足看热闹,母亲也有发觉,怒道:“你别在这闹!回去说!”说罢又要来拉我。
我见她觉得丢脸,心里恶趣味更甚,挣开她后直接扑到郑辰逸身上,捧着郑辰逸的脸又蹭又亲。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母亲站不住,上前要把我从郑辰逸身上拉开。
郑辰逸的反应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烈,他只是尝试般地想把我从自己身上推开,但我勾着他脖子,树懒一样贴他身上,之后他就没有了任何反抗,脸上的温度也只增不减。
母亲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闻所未闻的脏话都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后背也被她掐得生疼,她重复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还要不要脸’。
后行人的手机被举起来,摄像头都对着这混乱的场景,母亲被气走,我才肯从郑辰逸身上下来。郑辰逸追上那些有‘影像证据’的人,让他们删了照片和录像。
那些人肯定会说‘现在的小孩啊,真是......哎’。
没错,我就是那只白眼狼。我就是那活脱脱一只奇葩。
我不知郑辰逸坐回我身边安慰我时我是怎样笑出声来,又哭出声来的。我再也按捺不住,愧疚和厌烦让我无法抑制。
假期之后几天我一直待在医院,白天躲在病房外看苏林,晚上就躺在候诊大厅的长椅上睡。郑辰逸曾让我住到他家去,我拒绝了,于是他也在医院留宿,他中午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又打包一份送去给苏林。
他跟苏林撒谎说我已经回了安徽。
我站在门外,我知道苏林每天都会写日记,他每天都会把玩床头柜上那架相机,他每天都会盯着被砸得稀巴烂的手机看良久,他每天都会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照片,然后全身颤抖着抽泣。
他上厕所和洗漱都非常不方便,只能单手扶着床,一寸一寸挪去洗漱间,郑辰逸在的时候还能扶他一下。
护士帮他换头上的纱布时,我看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那道伤痕留在他脸上再也无法消去,但他还是我深爱着的那个苏林。
他写日记时会边写边流泪,然后他擦擦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又用餐巾纸擦掉日记本上的泪渍。
我不知道我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我明明可以上前拥抱他,我明明可以去安慰他,我却再也不敢迈近一步。
苏林变得易怒,变得毫无耐性,常向郑辰逸发火,就像一开始叫我滚一样,赶他走。郑辰逸把他床头的玻璃杯换成了塑料的,对他说‘假期一完老子就滚了,谁他妈要管你’。
郑辰逸没向我抱怨过什么。
我想陪苏林到他出院,但郑辰逸不赞成,他说会找人帮忙照顾苏林,劝我不要耽搁课程,而且在这里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走,他说‘你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没什么意义,之后我叫我朋友来照顾他,然后电话联系我,说说他的情况,不用担心了,他好得很,有什么话等寒假回来再说吧’。
我叫郑辰逸把我的手机号留下。苏林手机坏了,我生怕他会像陈学凯一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但那一离开便是永别。
他不可能再给我打电话,也不可能记下我的号码,甚至连自己的手机号都不再用。
什么‘有什么话等寒假回来再说’全是扯淡。
寒假回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要在这么大个重庆城里找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衡浩轩不知道他家住哪,他室友也不知道,找了好几天之后,我连坐车回安徽的钱都没有了,寄住在郑辰逸家,打了份工。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事情的原委,是在十年之后,听过一个无法再修补的事实之后,我才弄清楚。
我也说不上来我俩到底是谁错得更厉害。
如果我能在母亲劝我们分手时做出让步,如果我能稍微地撒个谎,说我跟苏林分手了,那么我们可能还能在一起。如果苏林坚持一些,如果他不曾因为母亲的话而动摇,如果他明白他在我心中处在一个多么重要,多么不可替代的位置上,或许他也不会选择放弃。
时间流逝和因果循环由不得谁去阻止,容不得谁去插手,生活中这些无数的玩笑,归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