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阿飞看流萤已经将伤口清理过，略微松了口气。

“先生，行李收拾好了，该启程了。”

流萤听到阿飞叫他，回神出门，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些银子你拿着，是你这些日子的工钱。”

阿飞怔了一下：“先生？”

流萤微笑：“你就回沐星那里，替我谢谢他。”

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恍惚：“告诉他，我会照顾好自己，让他……保重。”

他说罢便要关门，阿飞赶紧伸出一只手拦着，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先生，你要跟我走。”

流萤看着他，苦笑：“阿飞，你也瞧见了，不管大公子和你们是如何看的，世人总归是接受不了这些的……我不能毁了沐星一辈子。”

阿飞抿着嘴，固执地不肯放手，流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冷下了一张脸。

“我明白了，终归我不是你主子，我说什么，你也是不听的。”

阿飞一愣，慌忙收回手，还未说话又被打断。

“所以你不如回你的主子身边去！”流萤冷笑着，也不管阿飞，使劲关上了门。

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阿飞忙不迭敲着门喊：“先生！先生！阿飞……”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喊：“阿飞听你的，回去便是！”

门里沉寂无声，阿飞又喊：“阿飞走后，先生一定要保重自己……”

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阿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流萤在房内，面如沉水。

天阶月色凉如水，将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恍若鬼魅。

偌大的戚宅到深夜更是冷清的可以，流萤却依旧记得当年，每到过年时一家人会出去逛集市，晚上便回来，管家早已准备了晚膳，下人们在院子里笑笑闹闹，自己曾经也会为妻子放好看的焰火。

直到遇到那人……

而如今，他连那人的模样也想不起，却记得他第一次见他时说：“轻罗小扇扑流萤……戚少爷好名字。”

这本是轻佻的话，却莫名其妙地被他说得温柔亲切。

他说：“不知我……可否成为那罗扇……扑一次流萤？”

语调微微上扬，像长了一把钩子，轻易勾动了他的心。

最后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之后他遇到慕杨，雨中不过一瞥，他却情不自禁动了心弦。

最后这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曾经听他们都说，戚家少爷戚流萤温润如玉，微微一笑便是清风拂岗明月照江，着实是个暖心的人物。

可是，戚家少爷戚流萤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人实实在在的暖他的心。

这个暖心的人如今离他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可是如今他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姚沐星看到从祁州回来的阿飞，先是惊怒，听阿飞解释完便要上路。

绿柚犹豫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不如过了再走吧。”

姚沐星一边差下人为他整理行李，一边严肃而又坚定地朝绿柚说：“嫂嫂，我等得，流萤却等不得。”

绿柚还想说什么，却被姚沐月拉住，只能微微蹙眉叹息着摇了摇头。

姚沐星便看向自己的哥哥，姚沐月点头笑了笑道：“无事，你自去吧。若有需要大哥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第15章

等到了祁州，姚沐星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想的还是太轻松了。

街上过年的气息依旧浓郁，只是戚家的宅子已经算是断壁残垣。

明明……先前还是完好无恙的。

沐星屏住了呼吸，双拳在袖里握了又松，只感觉早春寒冷的空气透出刻骨铭心的疼痛。

路边有人似乎惊讶地抽气，他回头，是当日遇到的那个邻居，他缓步走过去，那人看着他狰狞的表情颤颤后退，却又有些腿软地走不动，最后竟是跌在了地上。

沐星蹲下身，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嘶哑，杀气凛然：“你们把他弄到哪里了？”

郑嫂被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道：“他……他因为偷东西被关到牢里了……”

沐星全身一震，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恶狠狠吼道：“他怎么会偷东西！一定是你们！你们……大牢……你们竟将他关入大牢……我恨不得让他住在全天下最舒适的地方，你们却竟把他关在大牢里！”

郑嫂看着他癫狂远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最后恶狠狠地“呸”一声，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等到沐星终于花费心思和银两终于将流萤救下，看到大牢里蜷缩成一团的流萤时，强装的冷静终于溃不成军。

他知道流萤一直畏寒，早在慕府遇见他就知道，可是，如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流萤被关在大牢，穿着单薄的囚衣，在瑟瑟寒风中几乎失去意识。

流萤本该是笑着的，长身玉立，只是站在那里朝着人笑便让人如沐春风地感觉暖心，可是现在，他被拿枷锁拷着，面色苍白如纸，倒在地上呼吸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狱卒站在旁边，看着这位公子将他们眼里的罪人如同抱着心爱的瓷器般抱起，在鄙视间又夹杂了些莫名的同情。

沐星用狐裘将流萤包住，踏出衙门，却见衙门外围满了百姓。

他站住，对因为移动及冷风影响而有些醒来的流萤温柔道：“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到医馆。”

流萤发着高烧，半梦半醒地将头动了动，恰巧倚在了他肩窝，恍恍惚惚觉得熟悉，呓语轻轻脱口而出：“沐星……”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