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敕令只许民告吏者留下,这个百姓显是告吏的了。
荀贞顿起兴趣,从车上下来,也不坐,便这么站着问道:“你要告谁?”
这个百姓拜倒在地,惶恐地说道:“小民要告沙亭亭长。”
荀贞本以为他要告的会是县府吏员,却不意是一个小小的亭长,细细打量他,见这人伏拜在地,头不敢抬,诚惶诚恐,说话的声音带颤,心道:“看他模样,像是个真告状的。”和颜悦色地问道,“告他何事?”
“小民同产兄名贤,因伤人被抓,半道上逃走了,县尉令沙亭亭长缉捕。沙亭亭长未能抓到小民兄,於是把小民的阿母拘押亭中。小民的阿母年迈,为了能救出小民的阿母,小民买了一只羊羔和一瓮酒给沙亭亭长,可他在接受了之后却不肯把小民的阿母放出!”
在抓不到疑犯的情况下,地方吏员可以把疑犯的父母拘系起来,以利用孝心逼迫疑犯自首,这是法律上允许的,但法律上却不允许吏员收受贿赂。
荀贞问道:“这是受赇罪,你为何不向县寺上告。”
“小民去县寺上告了,县中不受理。”
“谁人不受理?”
“掾吏魏球。”
荀贞对王淙说道:“奉我檄令,去梁期县寺,捕拿魏球下狱。”
“以何罪下狱?”
荀贞口占檄令,说道:“梁期魏球,知人犯法而不办,见知故纵,依法,与罪者同罚。”
王淙就着车辕写好檄文,待盖好官印,将檄令收好,转身欲至车边登车。
荀贞叫住他:“骑马去!”令扈从在侧的原中卿,“带二十骑,护功曹入县。”
原中卿应诺,点了二十骑士,给王淙牵过来一匹马。
王淙心知荀贞这是欲立威,面色复杂地看了眼那个县主簿,暗叹一声,心道:“却不是明公手狠,而是你家县令太过分。”
审配、荀攸等能看出数百百姓遮道上诉殊为可疑,王淙自也能看出。
由原中卿等骑士拥簇着,王淙驰马奔去县寺。
县主簿旁观了这一幕,骇然变色。
荀贞转回头,对这个告状的百姓说道:“沙亭亭长受赇,虽未枉法放人,然亦已触汉律,我当按法治之。你的羊羔和酒,我会叫他依市价赔钱给你。你行贿亭长亦有过错,不过念你是孝母,可以不追究。你要想你的母亲能及早回家,就去找你的同产兄,叫他投案自首。你如能找到他,告诉他:人子触法,累及其母,此大不孝也。”
这个百姓应诺,拜谢离去。
荀贞令县主簿:“你奉我檄令去沙亭,捕拿亭长下狱,令其作价赔偿,还钱给刚才那个百姓。”
县主簿诺诺唯声,接令退下,目睹了荀贞刚才令持戟骑士护从郡功曹亲去捕拿掾吏魏球的场面,他不敢稍作停留,马上就登车赶赴沙亭。
……
梁期县寺。
一吏奔入堂上:“县君,拦路的百姓散去了!”
“为何散了?”
“太守令郡功曹和周主簿敕告百姓,命百姓除告吏的外,余皆来县寺上诉。”
梁期令大失所望。
原本想着荀贞年轻早贵,必是个沉不住气、好表现的,荀贞到郡以来先诛军候、屯长,又逐郡府吏,这两件事似也证明了他确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却未料到此计竟没能得以奏效。
他心道:“使百姓遮道上诉,这是赵少君的吩咐,如今我没能把它办好,也不知会不会引来少君之怒?罢了,且等太守来到县寺后再做别的打算吧,希望能将功补过。”
正盘算着,又一吏飞奔来报:“郡功曹驰马入寺曹,奉太守檄,下魏掾入狱了!”
梁期县姓魏的掾吏只有一个,即是魏球。
梁期令吃惊起身,问道:“太守缘何拿魏球下狱?”
“沙亭亭长受赇,魏球见知故纵。”
梁期令一听即知,却原来是他搬起石头砸住了自己的脚,因为百姓上诉而导致魏球下狱。
他又惊又怒,连忙出堂,赶去曹院。
刚入院门,迎面就看见魏球被几个甲士按倒在地,王淙正在其面前宣布完他的罪行。看到梁期令,王淙不急不慢地继续往檄令读完,捧给他看,说道:“此府君檄,县君请看。”
梁期令怒道:“梁期自有长吏,县吏触法,当由本县处治,本县尚未治,太守怎能干预?”
王淙现为郡功曹,功曹乃是长吏的亲近门下吏,不管他对荀贞有何看法,在外吏面前他得维护荀贞的利益,要不然会被人视为不忠的,面对梁期令的怒火,他淡然答道:“‘梁期自有长吏’这句话,府君在敕告拦路百姓,令百姓散去时也说过。”
梁期令顿时哑然。
王淙不再理他,叫原中卿等抓着魏球,亲送他下狱。
梁期令呆立在院曹里,在闻讯出来的诸曹曹掾、史诸吏的眼光中,只觉无地自容。
梁期是他的地盘,而就在他的地盘里,荀贞的功曹当众把他的一个掾吏抓捕下狱,而且还是下到了梁期县的狱里,这是在裸地打他的脸。
他咬牙切齿,心道:“我为吏三十年,转任数郡,历经十余二千石,未尝见如此跋扈太守!此仇,我必报之!”他如果知道邯郸右尉周仓的结局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可惜他不知道。
回到堂上落座不久,县门吏来报:“太守将至县。”
梁期令强忍屈辱,带着县吏出迎,迎了荀贞入县寺,分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