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恭敬应诺。屋中已掌上了烛火,从昏暗的院中进入屋内,眼前一亮,待荀爽入席后,荀贞侍立在他的对面。荀爽微笑着指了指侧面之席,柔声说道:“你我一家之人,不必拘礼。你也坐下。”
“是。”
荀爽的言谈举止虽然严格恪守礼仪,但不让人觉得刻意,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他声音清柔,言谈温和,是个温文尔雅的老者。若说王允给荀贞的印象是如一柄剑,那么荀爽就如这案上的烛火,温暖明亮,却又不炙热。
荀贞落座,心道:“汝南许子将评价荀爽与荀靖,说:‘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此一评语可谓精当。”荀靖是荀爽的三兄,字叔慈,有至德,隐居终身,五十而卒,已经去世了。荀氏八龙里边荀爽名声最大,其次便是荀靖。
荀爽叹道:“我离家十余年,离家时你还是个垂髫童子,而今你已加冠成人,名扬郡中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人这一生如白驹过隙,春夏匆匆,不觉我已垂垂老矣!”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族父年未花甲,不算老。”
荀爽失笑说道:“六十还不算老么?……,不过看到你今日之成就,我很欣慰。汝父汝母身体还好?”
“先帝延熹年间,颍川疫病,显考显妣都没在疫中了。”
“啊?没在疫中了?”荀爽大吃一惊,为之伤感,说道,“昔我在家,埋头经籍之中,与你的先君来往不多,然亦知你先君是一个忠厚人,惜乎早逝,不能复见。唉,离家十余年,物是人非。……,延熹年间,那岂不是当时你还未满十岁?”
“是。”
“汝之诸兄呢?”
“亦先后没在疫中。”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幸有族中诸父照料,贞得以衣食无忧,又幸有仲通兄教育,贞得以习读经书。”
“苦了你了!……,‘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孟子所言,你要谨记。”
“是。”
“可曾婚配?”
“去年八月成的婚。”
“娶得谁家女?”
“许县陈氏女。”
“许县陈氏?好,好,太丘公文为德表,范为士则,乃吾郡长者,深谙谦退之道,他家的女郎肯定是你的佳偶。”闻得荀贞娶得佳妻,荀爽由衷开心,笑出声来。
荀贞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待到明日,我带她来拜见族父。”
“好,好。”
离家十余年,本以为没机会再与族人相见了,却没想到不仅还能与族人相见,并且一回来就见到了荀贞这样的杰出子弟,并又闻他娶得了佳妻,荀爽开心之极,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复又问道:“汝之族中诸父身体还好?”
荀贞知荀爽这是在问他的兄弟们了,乃答道:“诸父身体皆好,二族父年高,近年显出老态了,然精神尚好。”二族父就是荀绲了。荀爽叹道:“二兄长我十余岁,我少年时,是他与大兄教我读书,大兄早逝,而今二兄也老了。”说到这里,自失一笑,“我都老了,何况二兄?”微笑着对荀贞说道,“吾族之将来便落在尔等身上了!……,你方才说你这些年都是跟着荀衢读书?”
“是。”
“荀衢还是以前的那个性子么?”荀爽虽离家多年,还记得荀衢放浪形骸,因有此问。
“月前颍川黄巾乱起,肆虐郡中,仲通兄闻讯后,乃发奋而起,锐意除贼,保境安民,已非昔时之旧观了。”
“这就好,这就好!”
说起荀衢,荀爽不觉想起了荀衢的父亲和叔父,感伤叹情,说道:“荀衢的父亲和从父,兄弟并有俊才,志除阉宦,与故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可惜事泄,昱与李元礼同死,昙亦遭禁锢。荀衢受此打击,从此放浪形骸,而今他终於能放下过往,重新振作起来,人若死而有知,昙、昱兄弟定也会很高兴的。”
荀衢的父亲荀昙和从父荀昱是荀淑兄长的儿子,是荀爽的从兄弟,他两人的年纪比荀爽要大得多,成名也早得多,荀昙做过广陵太守,荀昱做过沛相。荀昱,字伯修,与李膺、杜密、赵典等齐名,名列八俊。实际上来说,颍川荀氏在早期,荀淑兄长的两个儿子比荀淑的八个儿子名声要大得多。
荀爽说道:“伯修好交天下英雄,交游广阔,被时人称为‘天下好交’。贞之,你与伯修倒有些相像之处,我听说你在西乡为有秩蔷夫时,交往了不少勇猛游侠?”
荀贞应道:“是。”
荀爽沉吟说道:“所谓游侠,下为盗贼,中怀信义,上者则救时难而济同类。而今贼兵四起,正是猛士用武之时,你交往的这些游侠可以用上,但等到平定贼乱之后,扫清朝中妖氛,安抚郡国百姓,却还需要士子的努力,你日后还是要多与士子交往。”
荀爽今年五十七岁了,年近花甲,青年成名,坎坷半生,如今垂垂老矣,对政治没太多兴趣了,他现在和荀绲差不多,最关心的是族中子弟的成长和成就,子弟是家族的未来,只要子弟杰出,家族就能兴旺发展。因此,他对荀贞敦敦教诲。
荀贞知他是好意,不反驳,恭谨应是。
荀爽多年离家,对家中的人都很挂念,又问荀悦、荀彧、荀攸等人,这些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