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蘋生说:“习惯了,没关系的。”
“哦,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万山雪。”
“许蘋生。”
“你们会武功的都睡房梁吗?”
“睡床。”
“哦,那……那你们轻功很厉害咯?水上漂?踏雪无痕?”
“我师父可以。”
“你呢?”
“还行。”
“你们练功很辛苦吧,是不是练不好就不给吃饭?冬天了还要光身子在雪地里练?”
“哪里听的?”许蘋生没忍住笑了,“不这样。”
万山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话本里看的。”
夜风刮过杏衣树,只有刷拉刷拉的叶子响声。
万山雪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睛看窗棂。许蘋生看着她的脸,上面浮动着月光下雕花檐角的阴影,只听她突然说:“我是要逃婚。”
“我娘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生我之后没几年就走了。”她说,“王妃不喜欢我,我身体又不好,她就打发我到别院住。本来还可以,挺清静的,不用见我姐姐。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就自己看看书。这几天,我听说她想给我找门亲事,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傻子。”
“我不想。”她眼睛红了,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受够了,这破地方一点都不好。书里写外面很好,塞北江南,雪山湖泊,比这里大多了,我要去看看。我从来没出过蔺京。你带着我吧,离这里远一点,然后把我放下,哪里都行。这样好吗?”
许蘋生看着她眼角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说:“好。”
万山雪伸手,状似无意地揩揩眼睛,在风里抱住自己的胳膊,突然笑了:“才刚认识呢,我就全说了。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我唐突。我只是,嗯……梦想成真了。”
“我从小就想着,要是有一天,有个会武功的人能带我逃走就好了。”她说。
许蘋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风里,万山雪额边的碎发摇摇晃晃,拂动在盛满月光的脸颊旁,像玉海里起伏的波纹。“我会带你走的。”许蘋生说,“不要担心,去睡吧。”
万山雪抿嘴笑了笑,回过身,窗户吱呀一声关上了。月光静静照进来,窗户上落满了杏衣的花影,许蘋生注视着那些颤抖的影子,重新闭上眼睛。
端王的霜寒剑失窃,在蔺京城中闹出了好一番动静。城门严进严出,大帮官兵们在城里四处巡逻,一见到可疑之人便一拥而上,先捆起来关进大牢里再说。不出几日,牢里挤满了人,新来的没地方站,狱卒又一个个吓唬几句全给放了。如此几回合,百姓们怨声载道,都不愿出来触霉头,原来热闹的街道此时只有零星几个人。
而这段时间里,罪魁祸首许蘋生,却一直安安稳稳地在王府别院的房梁上窝着,像只养在梁上的鸟。
万山雪白天在廊下晒太阳读书喝药,时不时悄悄抬眼看一看她还在不在;晚上睡觉睡到一半,又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地推开窗来再次确认;她省下自己的饭和许蘋生分着吃,结果两人都吃不饱,她就在前头带路,两个人夜里鬼鬼祟祟地去厨房偷东西吃——她只是体弱不能多走,干脆以轮椅代步,腿脚却是没有问题的;有几次侍女就站在那根房梁下,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上面的人,而万山雪瞄了许蘋生一眼,只是面不改色地说:“别站在那儿挡光,我看书呢。”
许蘋生坐在侍女上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她。
蔺京城里的紧张气氛持续了一个月,端王终于接受了宝贝一去不复返的事实,撤下了官兵,街道上又热闹起来。那天是个好天气,万山雪边晒太阳边听侍女絮絮叨叨的汇报,待侍女走后,她看着不远处的院墙,轻轻说:“要走了。”
“嗯。”许蘋生拔剑出鞘,仔细端详着剑锋。
“不用剑!”万山雪一抬头看见她拿着剑,连忙道,“我有办法,不用杀人的。”
半月后,蔺京城下了初雪。
天还未亮,侍女边打哈欠边裹紧身上的棉袄,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等煎药。火炉里的火小了些,她抖了抖,搓着手把壶里的药倒出来,端着碗向万山雪的院子走去。
“小姐,吃药了。”远远地,她看见万山雪背对着她坐在杏衣树下,连忙放下药走过去,“诶呀小姐!菩萨保佑,玉帝保佑,可别吹风又病倒了。要是下次王爷来又见着您病殃殃的样子可怎么办啊!肯定是有哪个嘴碎的说了什么,您放宽心,来年初雪,王爷去平湖赏雪一定带上您,这回呀肯定是忘了……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