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不是琬樱殿熟悉的青色幔帐,而是幽暗的赤色帷幔。极细的金银丝线在那一片暗赤之上绣着象征着权倾天下的五爪金龙与祥云图腾,而同色的锦被之上则是以大片的墨色点缀着岚宇帝国的锦绣江山。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知名的甜香,还有那并不陌生的青木檀香的气息。
浴池中的旖旎,兵刃碰撞的声响,寒气四溢的打斗,以及最终那一枚闪着幽蓝色光芒的银针和随之而来的困顿无力……昨夜的记忆终于渐渐回笼。浅离攸记得后来夜君曦似乎招来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还让人取来库房中珍藏的五株易思草替他解毒……
闭了闭眼,浅离攸脑中蓦然划过身下这一张龙床的主人那倾世的容颜,以及昨夜在昏睡过去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双深邃凤眸之中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
前后两世四十余年,浅离攸自认历经了人世沧桑。善良的,邪恶的,奸诈的,算计的,充满欲念的,与世无争的……没有哪一种人,哪一种眼神是他不曾见过的。然而唯独昨夜夜君曦的那种眼神,他却觉得无比陌生,前所未见——欣然,略带些沉重,有一丝与处置而后快的杀意,却又充满着可以称之为担忧与心痛的神情,仿佛人世间七情六欲全然汇聚于那一对原本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的凤眸之中,纷繁复杂得令承受那眼神之人惴惴不安。
幸而,那人似乎眼下并不在寝宫之中,看外头天色,该是上朝去了罢。否则……
浅离攸微微蹙眉,心觉自己竟第一回对于那个岚宇帝君生出几分惧怕之感,害怕见到那个人,害怕看见那一对令他心慌不已的凤眸。浅离攸不由的轻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
毫无动静地又躺了半晌,纷繁的思绪终于渐渐清明。浅离攸敛了心思,不想再纠结于与那个男人有关之事,只将那些莫名的情绪深埋入心底。倒也并不急着唤人前来,只是尝试着提气运功,不无愉悦地发觉易思已解,身子也没有丝毫损伤。只是余毒未清,才会如此浑身无力。
帐外传来脚步之声,浅离攸听出那是他的贴身侍女青月。下一刻,便见那红着眼眶,也不知哭了多久的丫头轻轻掀开幔帐,紧接着便是轻声惊呼:“主子,您醒了!”
她这一叫惊动了外头的苏瑞,那比青月沉稳了不少的女子连忙招来整夜都守在苍擎宫中的御医,替浅离攸查看。
“可喜可贺,那易思草果真有用。尚君体内的易思之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要再喝上一剂,便可清除余毒。”
听闻御医之言,青月激动地直点头,哽咽着道:“有劳御医了。”那御医连声道“不敢”,躬身退出了寝宫,大约是煎药去了。
“主子……您可吓死我了!”青月跪坐在床边,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浅离攸,不无埋怨地道,“自从进了宫,您一会儿受伤,一会儿又中毒……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话至此便说不下去了,只有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自浅离攸出生起便陪伴着这个名为主子实为弟弟的少年,青月这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浅离攸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青月莫哭,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么……”浅离攸微微一笑道,一手撑起上身想要坐起来。青月虽然哭着,可见状还是手疾眼快地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扶着他坐起身来,口中还不忘埋怨,“还说没事呢,您看您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这一回,也不知要用多久才能把身子调理好……”
浅离攸还未应答,送完御医回到寝宫里的苏瑞便轻声开口道:“青月,你就别再埋怨尚君了。让他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青月果真闭了嘴,只是伸手替浅离攸掖了掖被角。许是昨夜夜君曦的举动赢得了她的好感,连带对苏瑞这个“夜君曦的爪牙”都没有从前那般反感了。
“尚君想必饿了。一会儿还要喝药,先喝些粥垫垫肚子。若是陛下回来见您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必定要生气的。”苏瑞又道,一边自身后的宫娥手中碰地陶罐子离亲手舀了一小碗粥递给床前的青月。
浅离攸并不推辞,小口吃着粥,听苏瑞提起“陛下”二字,又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又听得苏瑞继续道,“昨夜可把陛下也吓坏了。守着您一夜未眠,方才才不得已上朝去了。若非林大人劝着,差点儿还要免朝一日。”
听到此处,浅离攸也不免微微有些讶异。夜君曦虽然是狂傲不羁的性子,然而身为帝王却也是岚宇史上最令人称颂的明君之一,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尚君差一点儿要免朝一日?浅离攸不由地蹙起眉。那个男人,对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粥,苏瑞又端来了易思草煎煮的药汁。并不如先前所饮的疗伤之药那般腥苦难咽,药汁清澈透明,有着一股子甜香。若非亲身经历,浅离攸也难以相信,这般香甜的味道竟然能够用以制成那般凶恶的剧毒……
思及此,浅离攸微微蹙眉,心下有些怪异之感——虽说不是什么无药可解之毒,可青霜与暝也完全没有必要用上如此危险的毒药,更何况易思乃晁国之毒,如此一来,还牵扯上了另一个国家……浅离攸回想着昨夜那批黑衣人诡异的身形,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沉。
“怎么这副脸色,又想着算计谁呢?”蓦然出现在寝宫中的人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