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中的人是自己,会有谁出头为他求情?
荣庆不会,涂明不会,孙韬更不会……甚至被放走的张勤也不会,拓跋锋本来可以杀了张勤,但看在云起的份上,放了张家独子的一条小命。
拓跋锋明白了,云起与他们同生共死。
我又和谁同生共死?拓跋锋不禁问自己,当然是云起,他得到了唯一的答案。
拓跋锋把木剑解下,拿在手中,等待朱允炆走出大殿的一刻,悲哀地心想:他从来就不适合当头儿,云起才是。
自己和他们一样,只信任云起。
在那略有点吃醋与惆怅的心绪下,拓跋锋见到一辆马车驰入午门,马车上刻着蒋府的标志。
拓跋锋见到蒋瓛掀开车帘下地,苏婉容搭着他的手臂,盈盈走下车来。
拓跋锋面无表情地归剑回背,有苏婉容在,今天是动不得朱允炆半根汗毛了。
蒋瓛有意无意地朝大殿顶端瞥了一眼。
苏婉容挽着蒋瓛,于跪在午门外的数十名锦衣卫身旁走过,对她的徒弟们视若无睹,在大殿前停下了脚步。
蒋瓛颤悠悠地跪了下去。
拓跋锋低声道:“师父,师娘,弟兄们,你们都……很偏心。”
剑客跃下琉璃瓦,飞檐走壁地沿侧殿离去,落寞身影消失于宫墙黑影下。
朝辉万道,流金遍野,又一天的旭日跃出了地平线。
北平事变
苏婉容在南京的份量极重。
十四岁艺成,六朝金粉年节选送首饰进宫时,马皇后于那一大盘金钗中,一眼便选中了苏婉容的作品。
那钗儿名唤“三千情丝卷飞凤”,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洒出无数金丝,千缕万道,纤毫毕现,令马皇后为之惊叹。
数年后朱元璋重制传国玉玺,请人画下图样,数百工匠无一敢接。
传国玉玺工序繁复是假,朱元璋稍有不满意便要诛人九族,工匠们恐惧忤逆了真龙则是真。众人钳口结舌,朱元璋一怒之下,便要将工匠尽数问斩。
马皇后是个极善良的女子,心内终究不忍,遣散了众人,传来六朝金粉的苏婉容。朱元璋方消了怒气。
那夜殿内便只四人,蒋瓛随侍,苏婉容便安静坐在大殿中,蹙眉看了图样片刻。
“皇上要弃九叠文不用,换玉箸文?”苏婉容颇有点意外。
朱元璋眯起眼,反问道:“你会刻印?可是官宦人家之后?”
苏婉容一面取过刀,答道:“大都破后,苏家南迁,皇上入主应天府那年,先父罹患风寒不治……”
马皇后接口道:“你卖身葬父,险些进了舞烟楼那事,本宫倒是听徐将军约略提过。”
苏婉容淡淡一笑:“温姐姐为我付了银子,又让我到六朝金粉当匠娘,徐将军一家的恩德,婉容自当铭记于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苏婉容与马皇后随口闲聊家常,对这坐于一旁的暴君竟是全然不惧。
苏婉容好整自暇道:“当年先父为元宁宗刻私印时,婉容便在一旁打下手,北元暴虐无方,欺压我汉人百姓,那印的石料,可是比传国玉玺贵重多了。”
朱元璋微一愕,继而大笑道:“如此看来,朕是个明君?!”
蒋瓛暗自捏了把汗。
苏婉容娓娓答道:“问朝臣无用,要问百姓。”
“你很好。”朱元璋极是满意。
那夜苏婉容起刀,修印,直刻到鸡鸣时分,更与马皇后叙了一夜话,苏婉容投了马皇后的缘,令皇帝,皇后心怀大畅,马皇后本想将其收为义女,苏婉容却委婉地拒绝了。
临去时,蒋瓛交班后,情不自禁地追着苏婉容直到殿外,苏婉容在午门外停下了脚步。
便是如今这对夫妻并肩跪着的地方。
蒋瓛如今已是白发苍苍,马皇后已死,朱元璋驾崩,午门前的侍卫换了一拨,又是一拨。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哪得见白头。
蒋瓛忍不住别过头看了苏婉容一眼,这些年来,老伴保养得极好,依稀还有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然而眼角的皱纹却不可阻挠地显示出岁月的无情。
“想什么呢?老没正经的。”苏婉容嗔道。
蒋瓛微微一笑道:“想你当年为何连公主也不当,可是怕了先帝?”
苏婉容淡淡道:“倒不是怕了先帝,而是……认了马皇后当干娘,你道一国之君会把自己的义女嫁给一个侍卫么?”
蒋瓛呵呵笑了几声,跪在殿前,捋须道:“那是后来的事儿,怎能作数?”
苏婉容心不在焉道:“没有当时,又哪有后来呢?”
蒋瓛不禁睁大了眼,嘴巴微微张着,一副傻乐的神情道:“夫人,你当时就……”
“……”
苏婉容抿着笑:“皇上出来了,朝哪儿看呢你。”
“皇上驾到——!”
“蒋老,苏姨快快请起!”朱允炆红着眼出了殿,亲自将蒋瓛夫妻扶起。
云起临时换上了侍卫袍,安静立于一侧。
蒋瓛出了口长气,叹道:“劣徒这次又惹了什么滔天大祸?”
朱允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蒋瓛把朱允炆视作小辈,那问却是奔着黄子澄去的。
黄子澄冷冷道:“每次都有蒋老出面收拾,两位在京城也算是泰斗了。”
朱允炆忙道:“太傅言重了,蒋老是三朝老臣,如今还特地进宫来,朕于心不安,蒋老请。”
说着便将蒋瓛让进殿内。
黄子澄落在朱允炆身后,当即缓步跟上,忍不住又斜眼去乜苏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