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注意到，每往后一个问题，张起灵的回答间隔越来越长。胖子已经站起身来，逼视着张起灵，几乎是字字重音，咬牙切齿般地一个一个字挤出来。张起灵垂着头，过长的刘海成功地掩盖住了他的神情，胖子忍住了把他剃成光头的冲动，努力地窥探着黑发后那人的表情。可惜一样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僵持了很久。

张起灵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终于肯抬头迎上了胖子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睛渐渐从黑发后显露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好像经历了千世万世，看尽沧桑；如同每个城市都会有的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不言不语，身心流离，即使是零星的萤火微光，也能让他们觉得是深仁厚泽；却更像一个濒临绝境的赌徒，把所有的希望付诸一掷，毫不犹豫，却是无路可走而为之太多复杂的东西在里面，胖子还没有看得透彻，张起灵却张了张嘴，艰难而又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来，道出了他的答案。

张起灵也不管胖子表情如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叠纸张，递给胖子。看似干净利落地起身，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颤抖：请帮我转交给吴邪。

胖子迟迟没有接过来，眼中的神色复杂。

窗边，一个屏住呼吸的孩子此刻已是脸色煞白，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这十几分钟的所见到的，所听到的，实在骇人听闻。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咽下自己下意识的惊呼。他没有再看下去，只看到张起灵又张嘴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脑中一片空白，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鸭梨！鸭梨！你怎么才来！吴老师怎么样了？你怎么这幅样子？

远离屋子以后，他才敢放开步伐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一片草地上，才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小伙伴的声音。随即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跑了过来。

没什么。黎簇摆了摆手，直觉告诉他，这些事情虽然他还没有明白，却是不能说出去的。忽然他想到，吴邪如果知道，会怎么样？他的脸上出现了与年龄不符的表情，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真没事？看到他的表情，有几人关心地问道。

没有。吴邪还要休息几天才会上课。黎簇很快强迫自己把那些事情抛到脑后，正经地说道。

真的啊，吴老师没事就好。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我说鸭梨，你别老是装得很大人的样子，我们和吴老师差了十岁呢。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捅了捅黎簇，有些不满地说道。

听到和吴老师差了十岁，黎簇微微一颤，然后有些烦躁地说：你们别管！然后推开众人跑了。

☆、【修】第十一章

张起灵驻足在吴邪门前，站定了很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不急不缓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哥，你回来了。张起灵一踏进门，顿了一下，吴邪已经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吴邪平时的样子，没有匆匆忙忙，狼狈不堪的样子，温和安静的吴邪。他正在洗菜。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细瘦的手腕和一部分小臂，骨节分明的手里此刻摆弄着一堆深绿色的野菜，看到他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张起灵微微一笑，又很快低头接着洗起来。

仿佛之前质问他会不会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他。

张起灵嗯了一声，快步走到吴邪身边，似乎想做什么，最后还是乖乖地站在旁边。吴邪看他一副守门大爷的样子，也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自然。加快了速度洗完菜，然后心安理得地使唤起了旁边的人：小哥，拿这水去倒在屋子后面的小园子里。

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善解人意，张起灵动作极快地端起水盆，几乎不到两分钟又回来了。

吴邪有些惊讶，又给张起灵找了些简单的事情做，两人的话很少，气氛却不僵硬，反而有几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