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就在喻炎恍惚间,他身旁那枚莹莹鸟蛋已然掠了过去,翼下带起两道玉带似的青光,直直撞入仙君怀中,与那位仙君身体合而为一。
随着一片青光荡开,那人于是睁开了眼睛。
他口中说的头一句话,便是问:“你是谁?”
喻仙长倒像是早料到了这一刻,脸上始终挂着极轻的笑意,眼睛里温暖得像两团火,他也轻声答道:“我叫喻炎,仙君你的话……唤我卿卿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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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如此坦坦荡荡一说,那仙君反倒蹙起长眉,认真想了片刻何为卿卿。
他莫名有些担忧,生怕是自己错怪了这位喻炎仙长,毕竟来人间时日尚短,凡人的明褒暗贬、顿挫机锋,他还听得不甚明白。
但喻炎何等性情,眼前这位仙君小施惩戒,他尚敢兴风作浪;莫说仙君还好端端坐着,还不曾开口叱骂——
喻仙长禁不住弯起眼睛,又多露出三分本性,扬声反问了一句:“仙君怎么不说话?你也可以同我说,‘我叫飞光,卿卿你的话,不妨也唤我卿卿。’”
此话一出,那飞光仙君自是恼了。
他开口便是:“放肆!”
因着他心绪波动,脚下那潭碧水,再不似一整面打磨溜光的宝镜,而是有欲来风雨搅动水面。
不过片刻之间,此地竟真起了风,吹得仙君羽袖鼓动;真落了雨,纷纷疾雨在水面以涟漪作画。
随着这无云之雨瓢泼而下,无隙之风掀起波澜,潭心渐渐显出一轮狰狞漩涡,四面潭水化作湍流。
喻炎借着青光淡去的一点余光,将这变故统统看在眼里。
他也扪心自问,过去这些年里,自己明明演练过千遍百遍,两人相见那日,要如何悠悠拜见,当如何绉绉搭话,非哄得那人一见如故不可。只是当真奇怪……如今真见了面,这些多筹划,忽然都忘在脑后,昏头昏脑地便闹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再多说一言半句,只怕未曾相认,先折了小命。
但这一点危及性命,因孟浪而起的后怕,也如刀刃舔血,悬丝行路,叫喻炎痴迷沉醉,血液尽沸。
他弯着笑眼,人近乎哄道:“仙君息怒,我方才不是说出了仙君的名字?若非情谊匪浅,你怎会将名字告诉我?”
那飞光仙君依旧蹙着眉,分明是不信。
喻炎把声音又放轻了几分,一句句温声问着:“我一介散修,修为平平,破不了你的重重法阵,也不知道往何处寻你,仙君,你想我缘何能来?是你当年十分恋我慕我,留给我的一缕分神,将我送到此处。方才那缕分神已然归位,仙君运转灵力,难道不曾自如几分?”
飞光听他一提,暗暗蓄起两分真力,沿着经脉运转一周,是发觉身上神清气朗、精气完足,仿佛寻回了一缕分神,残魂散魄骤得补全。
只是在这完足之外,身上也莫名变得有些燥热,简直像是那缕分神与不当之人结过契,如今带契而回,热得他即便与清凉潭水为伍,仍像蕴养在火中。
可飞光仙君犹然不信,人怒道:“什么恋……慕,放肆!本君从未见过你,从未听过喻炎二字。”
他自问语意凛然,连心肠亦是坚硬如铁,直等到斜雨浇湿那人鬓发,暴涨水面沾湿那人道履,才勉强收了两分神通。
未料喻炎笑意更深,低低笑了两声:“仙君别急,你定然见过我的……且稍稍等我片刻,仔细瞧好。”
喻仙长说着,人深深低下头去,把湿了的道髻拆散,乱发挽在耳后,然后冲自己施了一个低阶幻化术。
待他再抬起头来,飞光仙君定睛细看,就见眼前那人,头顶多了一对圆绒绒的豹耳,一看就消息灵通。
脸上的剑眉笑目,变化成了狐狸的狡黠眉眼,时时刻刻弯弯而笑。
嘴里更吐着一根猩红蛇信子,既能出口伤人,更能扇惑人心。
喻炎顶着这样一方古怪容貌,笑盈盈问了句:“仙君瞧我面熟吗?如此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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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看得眼皮微颤,一张无俦面容上,尽是茫然之色。
喻仙长一见他脸上神色,就忍不住抚掌笑道:“飞光果然不记得了。你当初为我画了这样一幅小像,就画在你神通造物上,你这都忘啦?”
可飞光仙君仍是云中雾里,犹豫半晌,才伸手解下腰间玉简,将长简勉强展开半寸,片刻之后,又“啪”的一声拢紧,似是忌惮眼前这人轻狂无赖,总也不肯轻信此人。
喻炎只好拿指头捏了捏自己豹耳的耳朵尖,睁圆了一双狐狸眼,挤出纯善模样,在一旁多提点了几句:“是仙君自己说的,怕忘了我,所以亲手在神通玉简上画下了我的小像。你当年把我画得怪模怪样,生着毒蛇信子,狐狸眼睛,豹子耳朵,我怕仙君认不出,才特意如此变幻。若是不信,何不当面展开一对?”
飞光仙君被他连连催促,心里三分惊怒,倒有七分羞恼。这等手足无措之怒,近乎凡人好梦初醒,被褥尚温,睡意未去,却被人硬生生拽起身,不得已一路狂奔起来,世间哪有这般行事?
不都是慢火烹茶,素手回旋,化解九难,成就色香味形……哪可沸水冲茶,即冲即饮?
哪能一见面就唤卿卿,刚互报姓名,便要携手拜天地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