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完全乱了,街道上、石墙边、房屋里,到处都是慌乱不堪而来不及逃离的百姓。魔兵和凶兽似乎是有意识地把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赶去,这让祁砚有了不详之预感。
魔兵恐怕是想要借此将他们全镇的百姓像牲畜一样赶到一起,一口气屠戮殆尽。
逃啊逃啊,终于,前方的人群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大喊:“前面没路了!”
前面有路,前面是通往邻镇的方向,怎么可能没有路。唯一的解释便是此路不通罢了。
天上黑压压的,盘旋着凶残的有翼凶兽,数量多到几乎遮天蔽日;后方利箭嗖嗖,一声一声,犹如催命;前方被咆哮的凶兽堵得严严实实,只待活人入口。
人间已是地狱。
祁砚的目光从人们颤抖的身影上一一扫过。恐慌、颓丧、绝望……灰色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他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头待宰的牲畜。
不过,或许是早就对这一天的来临有所预感,他不像其他人那般惶恐,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
“冬墨。”
“嗯?”
即使在这个时候,祁砚也欣慰地觉得,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润,令他安心。祁砚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今日,会不会在此地终结?”
“终结?终结什么,性命吗?老实说,我并不怎怕死。”
“不怕死……冬墨,你真厉害。”祁砚笑了笑,“老实说,我很怕死。但比死更可怕的,是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家人,朋友,梦想,……一切。”
还包括爱情。
冬墨望着他,嘴里含糊地:“过桥的时候,别喝汤就好了。”
“嗯?什么?”
“过奈何桥的时候,别喝那啥……啥婆汤。”冬墨憨憨地也笑了,握住祁砚的手,“我脑子笨,可能会忘了你的。”
祁砚的心忽然一阵绞痛。他从未意识到,死亡如此可怕,不但被剥夺了呼吸和心跳的权力,就连记住爱人的脸庞、来世再相见,或许也这么的难。
“冬墨。我们冲出去吧。”
男人没有表示质疑,只是温柔地问他:“去哪儿呢?”
祁砚低下头,“我不想呆在这里,任由他们砍掉我的脑袋。好歹也要挣扎一下。”
“那好。”冬墨低低地说着,“你抓紧我的手。”
男人左手牵住祁砚,右手则握住了血迹斑斑的刀刃。他说:“祁砚,咱们镇上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这样倒是方便魔人把咱们一口气全部干掉。你能不能想办法弄个大火球出来,吸引魔兵的注意力,咱们和其他人趁机散开来,能多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没问题。”祁砚聚起了最后的力气,向着天空,猛地吹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耀眼的火花在空中迸射开来,引得人群中一阵惊呼。
“跑!”
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行动了——趁着魔兵被火光吸引了注意,从人群的中央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右侧顿时有好几个魔兵倒地。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人们朝着缺口处逃去。然而——
“吼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一头高壮如山的巨兽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唯一的去路。跑得最近的几个百姓立刻被它的怒吼声震得吐血,昏死在地上。
跟随着人群奔跑的祁砚,也在这一刻刹住了脚步。
完了。
面前的凶兽,是他从未见过的巨大凶残——高壮如山的身体足有数丈高,张开的巨嘴里尖牙层层叠叠,宛如夺命的山洞。
巨兽利爪一扫,冲在最前面的数名百姓立刻被捉了起来、塞入它的口中。牙齿咔嚓咔嚓,如铡刀般利落地开合,轻松几下就把人切成碎泥、吞噬下去。
祁砚在近距离看着这一切。巨兽的嘴里还残留着人类鲜活的残肢,腥气四溢。他甚至连恐惧都感受不到了。
巨兽的利爪继续向前。祁砚腰上传来一阵紧箍的疼痛——它的利爪捏住了他的身体,然后快速回拖,直直地卷向它的口中——那里,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祁砚!祁砚!”
混沌之中,他听到嘶声裂肺的吼叫。
男人从后方冲上前来、凌空一跃,死死地扒住了巨兽回缩的前爪,一下子随之被提到了空中。他焦虑地喊着少年的名字,挥动着手中的刀刃,“铛,铛,铛”,一刀一刀地扎在坚硬的外皮上。
男人想要把抓住祁砚的这只前爪整个砍断,然而,这凶兽表皮太过厚实,平日削铁如泥的利刃,此时也如树枝般脆弱不堪。
“冬墨,放手。”
眼见着离巨兽的大嘴越来越近,祁砚泪眼模糊地摁住男人的肩膀:“冬墨,快放手!”
“不!”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吃进嘴里的。祁砚一记手刀劈中冬墨的臂弯。男人撑持不住,终是从半空里坠落了下去、跌在了地上。
“冬墨……”
再见两个字,他不想说出口。凶兽嘴中强烈的血腥熏得他睁不开眼。晕晕乎乎地,他想起刚来异世的时候,他曾差点葬身鱼腹。那个时候也是这般,被吸进了一张满是尖牙的巨嘴。
想不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头来还是要死在一张大嘴里。
不过,现在的他可是和当初大不相同。至少那时候他作为一只小鸟,是真的一无所有。而现在,他有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