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安珏抬眼看了看屋外:“今日是万寿节,宫里事多,孩儿便先进宫了。”
“去吧,”文悦夫人显然余怒未消,脸色很是不好看:“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的告知你父亲,等这几日过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嗯。”安珏没再多说,取过佩剑出了门。
宴饮是从中午开始,按理说应是一众文武百官和王公大臣都齐齐到场,但宣璟却称病没来。
直到晚上才脸色略为憔悴的在席上露了脸。
酒过三巡,明德帝才终于当着众人的面提到了和稷公主的事情,并趁机向晋邯的现任君主尉迟衡发难要为爱女讨一个说法。
尉迟衡自知理亏,生生受了他一通责备,最后颇为震惊的看着尉迟岚与尉迟风出现在殿内,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提出了要带两人回国,并表示回去之后一定会好生相待,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之后,许是出于对和稷公主多年的愧疚之情,明德帝竟当众下令允大皇子宣琸与其家人归京。
后又在各怀心事的大臣们或直白或委婉的反对声中改成了只允其无故遭受牵连被关押在清觉寺的妻儿重回昱京。
说完此事就借着醉酒为由离了席,没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
安珏一直以为宣璟中午称病没来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但直到他晚间在席上看见宣璟神色恹恹的靠坐在位置上,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
也是那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前一晚因为药性的原因做得有些过火?
因此在席宴散去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在陆续离去的人群里搜寻他的身影,下意识的想要关切一番。
但宣璟的动作竟比他还要快上许多,三两步就已经消失在了往殿外走的人群里,以至于当他不动声色的拨开人群走到殿门前时,已经连他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云统领,”一直关注着他和宣璟的林逸不动声色的站到他身旁,状似无意的道:“今夜进宫的人着实不少,还望你待会儿能留下好生巡查一番。”
安珏心里挂念着宣璟,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敷衍的应道:“职责所在,云某必定会多派些人手在各宫各殿周围加紧巡逻的。”
林逸默了默,欲言又止的看了他几秒,憋出了一句:“如此,便是最好。”
见他举步要走,还是没忍住抬手扣住了他的肩膀,语气不明的道:“今日实在是有些特殊,还望云统领能亲自区巡视巡视,晚些时候再下值。”
安珏转头,瞬间从他脸上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与眼睛所看的方向中领悟到了什么,转身对他抱了抱拳:“分内之事,这是自然。”
林逸没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同心楼的事情安珏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林逸的意思明显是让他过去看看,安珏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同心楼的方向去了。
当他在同心楼最顶上的观景台上找到宣璟的时候,那人正独自站在护栏边出神。
安珏没说话,只默不作声的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随后就宛若雕塑般安静的站在他身后替他挡着冬夜冷冽的寒风。
“当年,”良久,同样宛若雕塑的宣璟才微微动了动,抬手遥遥指着对面的宫门,声音低缓得有些缥缈:“我便是在那个地方,亲眼看见我母后从我现在的位置上被人给推下去的。”
安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看过去,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深深宫门。
但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幼年的宣璟不知所措的呆立在那扇厚重的宫门前的样子。
“这座同心楼,”宣璟收回手,又低声道:“原本是他特意为我母后修建的观景之地。”
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最后她却也是命丧于此,就在今日。”
安珏一愣。
他先前是从宣璟口中听说过敏慧皇后是从这里被窦皇后推下去的,但从来没人告诉过他就是在今日。
万寿节?
“安珏,”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安慰,宣璟就似有些站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半靠进了身后人的怀里,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想替她讨一个公道。”
安珏被他突如其来的倚靠动作惊得僵了僵,也不顾不上安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试探着抬手隔着大氅把手搭在他的腰上从背后扶住了他。
“这些年,我自以为是惯了,”宣璟又往后靠了靠:“今日思索自省了良久,才猛然发觉……”
顿了片刻,才又释然般低声道:“我现在承认我是喜欢你的了。”
并非是先前自以为的感觉,就是喜欢,从他昨晚决定妥协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已经十分明确。
安珏没说话,只是扶在他腰上的手不受控制的从他背后绕到的身前,把扶变成了一个比较亲昵的姿势——拥抱。
“可是安珏,”宣璟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想给我的母后讨一个公道。”
安珏明白他的意思。
对他母后不公的人位高权重,所谓的讨回一个公道,必然是要比他们还要位高权重还行,宣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力往最高的那个位置上走,因为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有能力去向他们讨要这个公道。
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仅仅是宣璟了,他还是这邛菀国的君主,是背负着天下重任的帝王,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